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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春花还是回去了那条巷子。
毕竟从某种意义而言,梅溪雨依旧是戴罪之人。
戴罪之人可以戴枷而行,但也不能过于肆意。
这个青天道道人在巳午坊的院子里安静的坐着的时候,有人敲响了院子的门。
本以为是许春花,结果打开门,这个道人倒是有些惊错的站在了那里,而后回过神来,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
“师叔。”
站在门口的是个道人。
眉间剑痕已经浅淡了很多,但是依旧清晰可见的道人。
秦初来。
而那个给他眉间扫雪的剑修,现而今便在斜月台上,秦初来自然没有去那边,而是直接来了巳午坊中,见一见这个或许便会是下一代青天道观主的弟子。
秦初来微微点了点头,又往院中看了几眼,这才缓缓说道:“师侄在槐都如何?”
梅溪雨让了院门,引着秦初来向着院中而去,轻声说道:“一切顺遂。”
槐都的故事,自然不可能一切顺遂,只是梅溪雨自然也不是什么受了委屈便要告状的孩童,更何况,青天道与槐都之间,本身便有着某些很是紧密的联系,道人为天狱所做的那些事,或许也是理所应当的。
秦初来走在院道之上,倒是轻声笑了笑,说道:“你师父在山中倒是对你记挂得很,此次还特意托付我,一定要来看一看你。”
梅溪雨沉默了少许,轻声说道:“多谢师叔与师父的关心,溪雨自是无事。”
大概世人有时候很难想得到,秦再来那样一个终日阴沉的道人会与这个颇有些淡泊之意的道人是师徒的关系。
只是终日阴沉或许也只是不喜言辞,未必便是什么心思阴沉狠厉之人。
秦再来或许对于这个弟子确实很是上心。
在当初看到了一些可能的机会的时候,便很是果断的向白玉谣提出了一些想法。
梅溪雨固然不是很想参与进这些故事之中,只是却也明白秦再来的那些好意。
秦初来在院中停了下来。
梅溪雨静静的跟在身后,看着他问道:“不知师叔此次来槐都,所为何事?”
秦初来沉默少许,轻声说道:“观中发生了一些事情,观主不可窥探,便只有来槐都寻找一些线索。”
梅溪雨皱了皱眉头,大概也是不明白为何青天道之事,会需要来槐都寻常线索。
秦初来却是突然转头看着梅溪雨问了一个很是古怪的问题。
“你可曾去过观中深处,见过那些白观?”
梅溪雨有些震惊的看着秦初来,白观之事,历来是青天道从不愿提起的东西,然而秦初来便这样直接了当的问了出来,这个道人或许也是意识到观中之事有些不寻常,认真的想了很久,而后说道:“白观历来是观中禁地,溪雨从未去过那里,师叔,观中发生了什么事?”
秦初来也没有想过从梅溪雨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大概也只是心血来潮,随口一问,毕竟二十年前的东西,梅溪雨自然也不可能触及到。
这个眉间有着剑痕的道人摇了摇头,说道:“无事。”
巳午坊的小院子里沉寂了下来。
过了许久,秦初来才轻声说道:“还有一件事,你需要注意一下。”
梅溪雨神色凝重的说道:“师叔请讲。”
秦初来缓缓说道:“陛下伤势渐愈,不久后便会重回槐都,观主要我提醒你一句,倘若槐都有些乱事,还需要尽早解决。”
梅溪雨听到这个消息,倒也没有多少惊诧。
陛下自然是要回槐都的,青天道终究不是人间帝都。
是以只是认真的说道:“溪雨明白。”
秦初来又在院中逗留了一阵,而后便要离去,梅溪雨看着秦初来的背影,有些疑惑的问道:“师叔要去哪里?”
秦初来平静的说道:“天工司观星衙。”
天工司作为代表着大风朝人间高度之处,自然不止是一些机括之术这般简单。
柳青河与某个伞下少年所说的那些东西,当然不是什么夸大之词。
函谷观,磨剑崖,以及当今人世的天工司,在整个人间历史上,都是有着极为深远的意义。
梅溪雨没有再问什么,一路送到了门口,轻声说道:“师叔慢走。”
道人平静而去。
梅溪雨正欲离去,却是看见了某个白衣男子在长街之中缓缓走来的身影。
故事像极了最初,这个道人来到巳午坊的那一幕。
只是那日人间细雨,一片阴沉。
而今日暮色甚是安详宁和。
身为门下侍中的水在瓶在今日带给梅溪雨的那种感受,似乎同样也是有所不同了。
那个白衣大妖慢悠悠的穿过了巳午坊的长街,停在了不远处,看着人间暮色。
“陛下要回来了。”
水在瓶轻声说道。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
陈述一切即将到来的故事。
梅溪雨沉默了少许,轻声说道:“是的。”
水在瓶并没有什么慌张之处,反倒是轻声笑了笑,说道:“对你来说,这确实是难得的好事。”
梅溪雨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
水在瓶转头看了梅溪雨很久,倒是又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知道为什么你会卷进来吗?”
梅溪雨挑眉看着那个白衣侍中,而后问道:“为什么?”
水在瓶平静的说道:“因为白玉谣是大风帝后。”
梅溪雨怔怔的站在那里。
这样的一件事情,确实是这样一个道人从未想过。
至此一直萦留在这个道人心中的许多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好像更久远的一些故事,同样也有了解答。
譬如为什么当初白荷与北台,带着三十万青甲而来,槐都却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
所以有些东西,其实一直都是帝王家事而已。
水在瓶又如何会掺和进去?
这个不知年岁几许,模样极为年轻的门下侍中安静的站在那里,平静的说着五十年前白风雨的故事。
青天道十二楼之乱,丛刃一剑自岁月而来,将那个道人的希冀斩断。
而天狱与陛下,自然不可能对那样一个便在槐都之侧的道门魁首之事熟视无睹。
白风雨重伤,青天道开始发生着内乱。
江山雪的那个师叔祖,便是在那些故事里,被打得犹如恶鬼一般苟存于世。
世人其实一直不能理解,当年都还在不欺人间年少之时的年轻的谢朝雨与李山河白玉谣三人,究竟是如何将这样一个庞大道门的战乱平息下来的。
或许至此终于有了答案。
丛刃剑斩魁首。
而槐都介入青天道内部之争。
而至此,青天道一分为三,李山河与谢朝雨破门而去,一者在槐安西北,靠近鹿鸣之地,建立山河观,而一者远去东海,在苍茫大海之上,造就缺一门。
梅溪雨长久的站在那里,哪怕这个清修道人其实心中隐隐有过类似的猜测。
只是当这样一个故事真的被水在瓶轻描淡写的揭开的时候,他依旧心绪难平。
在函谷观消失之后,道门原来真的一直活在剑宗的阴影之下。
他似乎也能够理解了,为什么李石他们在做那些的时候,最先挑起的,便是人间剑宗与槐都的矛盾。
剑宗不乱。
道门永远乱不起来。
一如过往河宗之事一般。
陈青山好端端的走在东海,都能被某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叫做钟扫雪的剑修按在了东海。
有些故事从后往前看,意味自然是不一样的。
水在瓶安静的站在暮色里,转头看着那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道人,而后缓缓说道:“先前你说要来府上赴约,只是我一直很忙,没有空闲的时间,现而今大约终于不忙了,不知道梅真人有没有兴趣,来府上一叙?”
梅溪雨回过神来,长久的看着那个似乎情真意切的门下侍中。道人原本打算去哪里,自然已经不重要了。
水在瓶在这个时候说出来这样的东西,自然便是不想道人再四处乱走。
梅溪雨沉默了少许,轻声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