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平静的抬头看向人间天穹,看了许久,而后回头看向柳三月。
“师弟未曾感受到人间剑风吹过吗?”
这个形貌丑陋的道人收起了那些东西,走到了迎风楼边,认真的看了很久,而后轻声说道:“我神海空了许久了。”
这个道人体内,大概也只有那些维系着生命的神力。
寒蝉却是蓦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怔怔的看了柳三月许久。
柳三月神色古怪的看着寒蝉,不知道他为何这样看着自己。
这个流云剑修蓦然伸手点在了柳三月眉心。
这样突然的一幕,自然令道人有些惊诧,只是哪怕柳三月神海未空,未入大道的他,自然也很难对寒蝉的这些动作有所反抗。
一指如剑,似乎有剑意正在迅速地穿梭在这个道人体内,直到接近了神海,才被那些来自瑶姬的神力尽数化解而去。
寒蝉收回手来,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静静地看着人间。
柳三月很是古怪的看着寒蝉。
“师兄这是在做什么?”
寒蝉沉默了许久,而后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从今日起,你便不是三月尹了。”
柳三月皱眉看向寒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剑修转头看向那样一处高悬于人间之上,被牵引向假都之外的神都之中的冥河。
“从现在开始,你前往槐安,去青天道之中找卜算子,或许一切还来得及。”
柳三月听着寒蝉这一句极为沉重的话语,不解地问道:“什么来得及?”
寒蝉平静的说道:“当然是来得及活下来。当初大泽之中,瑶姬曾经将大司命的魂灵送给了卜算子所带着的一个道童。”
柳三月很是惊诧地看着寒蝉,他虽然不知道为何寒蝉会知道这样一个故事,只是显然他不能明白寒蝉说起这样一件事的缘由。
直到寒蝉很是平静的从身旁拿起了自己的剑,拔了出来,横在眼前长久地仔细地看着。
那样一柄剑无风而轻鸣,不动而微颤。
就像寒蝉所说的那样,人间正有剑风吹着。
或许便是某个天上人正在醒来,于是那些睫毛轻颤着扑落向人间的风。
“神女大人自身难保了,柳三月。”
这个道人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怔怔地看着那个转过身来的剑修。
“当你体内的神女之力弥散,除非找到那个拥有大司命魂灵之人,否则谁也留不住你,师弟。”
只是随着寒蝉的那些话语渐渐说完,这个道人反倒是从先前的惊诧之中平静了下来。
柳三月站在迎风楼边安静的看了很久,而后微微笑着说道:“我不去。”
寒蝉沉默地看着柳三月。
“为什么?”
柳三月轻声笑着,说道:“师兄忘了柳河边的那场长谈了吗?”
寒蝉眯着眼睛想了许久,或许终于记起来了。
——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
这是那个道人当时所说的那些话语。
“我本就是应死之人,如此强留人间,本已经不合道理。”柳三月很是平静的说着。“生也,死也,命也,造化也。若非不忍心见师兄于黄粱孤苦,大概在那场风雪之后,三月便应该死去了。”
柳三月回头看着寒蝉,微微笑了起来。
“师兄未忘初心,自是欣慰之事,此时死去,正当时,正合理。”
寒蝉轻声叹息着,转身向着迎风楼下而去。
“寒蝉死不足惜,只是师弟未免可惜。”
柳三月依旧是那样一句话。
“谁死了不可惜呢?”
寒蝉回过头来,那个形貌丑陋的道人正在微微笑着。
......
云胡不知闲来无事,在南衣城中闲走的时候,却是发现那个来自黄粱的,在墓山之侧坐了很久的少年赵高兴,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倘若那个少年当初随着黄粱的巫甲一同离开,大概这个书生还不会有着这般的诧异。
只是在这个时候消失了,未免让人不解。
墓山作为整个南衣城的中心之地,自然无处不可通达,那些四面八方的街巷都通往此处,相对而言,这里自然便要人多一些。
云胡不知在那里拦住了一个大概是生活在附近的人,很是诚恳地问道:“这位大哥,你知道先前在这里的那个少年去哪里了吗?”
那人对于那样一个少年也有些印象——自然不可能没有印象,毕竟当初谁都知道,那些南方来的巫甲,名义上的将领,便是这样一个少年。
只是那人很是认真地说道:“我不知道,我先前也好奇他突然不见了,是去哪里了,先生或许可以去问下别人。”
尽管南衣城叛乱,只是这个人还是诚恳地称呼着云胡不知为先生。
毕竟千年的故事,对于世人而言,与百年也没有区别。
陛下的人间当然是很久远的,而悬薜院在南衣城,同样是很久远的。
他们或许也有些夹在这样一个故事里,茫然得不知道自己应该去看哪一方。
云胡不知沉默了少许,点了点头,轻声说着:“多谢。”
书生在墓山四周问询了许久,才终于从一个住在墓山附近的巷子里的女人口中得知了这个少年的去向。
“大概是前日?”女人有些不确定地说着。“总之没有太久,我当时看见他突然站了起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云胡不知认真地问道:“是往哪个方向去了?”
女人摇着头,说道:“没注意。”
......
所以那样一个少年或许确实离开南衣城了。
只是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倒是让云胡不知有些惋惜。
毕竟那个少年,说来说去,倒也算是悬薜院的弟子。
而他作为悬薜院的先生,自然总要尽些责任。
当初少年留下来的时候,云胡不知便想着若是日后人间的故事平息下来了,倒也不是不能让他留在南衣城的悬薜院之中。
只是还没等到槐安南方的故事结束,少年便不见了。
不过终究二人相处并不多,云胡不知也只是感叹了一阵,而后又绕着圈子向着南静坊那边而去。
一直到走到了悬薜院外的那条巷子的时候,这个书生倒是很是惊诧地看着前方一个正在缓缓走着的身影。
“方先生?”
那个正在悬薜院巷子里走着的身影自然便是谣风祖院副院长方知秋。
听见云胡不知的声音,方知秋这才转回了头来,微微笑着说道:“许久不见了,不知。”
云胡不知与方知秋年岁自然并没有相差太远。
只是闻道有先后。
方知秋当初做了悬薜院先生的时候,这个年轻书生大概还在认真的看着书。
所以自然是先生。
云胡不知有些惊喜的小跑了过去,看着方知秋说道:“先生为何也来了南衣城。”
这大概确实是不应该的事。
哪怕悬薜院选择与神河为敌,但是那也是青牛院与巫鬼院的事。
对于那些文华院的先生而言,这样的故事,大概极少有能够参与进来的。
哪怕是南衣城悬薜院之中,那些文华院的先生,都是好端端的留在院中没有前往岭南那边。
方知秋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这个谣风祖院的风物院先生只是微微笑着看着云胡不知。
“你要学会管理天下书院了,云胡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