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不要坏了岭南的名声(2 / 2)

张三混迹在人群中,指着小少年说道:“就是他,抢我的钱!”

陆小二皱了皱眉头,却也是突然明白了张三这是要做什么。小少年看着那些向着自己扑过来的人们,一时间也是有些慌了神。

他固然认真想过自己到时候如何在那些剑光横流满是刀剑的战场之中穿行而去,只是面对着这些附近的世人的时候,却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

陆小二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张三的声音盖了过去。

“就是他,别看他年纪小,心思却是坏得很,仗着自己学了一点剑,住了我的院子吃了我的饭不给钱,还打算打我一顿.....”

陆小二默然无语,这听得他自己都想打自己一顿。

只是小少年心中却也很是疑惑,怎么他一叫,真的便有这么多人跑来逮自己了?

陆小二当然不知道张三虽然只是张三,但他有一个叫做张梨子的女儿,和一个道门大修修行去了——人们当然是知道这样一件事的。

张三或许对于自己狗仗人势的行为也觉得有些羞愧,只是眼下却也只能如此,继续在那里扯着喉咙胡编乱造着小少年的罪名。

一众人一拥而上,倒是趁着陆小二愣神的时候,真的将他给扑倒在了那里。

本就吃的肚子鼓鼓囊囊的小少年差点就将那些吃的全部吐了出来。

张三默默地站在人群后面,他知道吃饱喝足的小少年突然被人扑倒,肯定会很难受的。

只是难受,也总比跑出去送死要好一些。

只是张三尚且在想着到底是送天狱还是送府衙的时候,这条巷子里却是骤然响起了剑鸣之声。

小少年的手脚自然都被按住了,剑也被夺走了。

但这正是剑意之修与剑客与剑势之修的区别。

他们依旧握着手中之剑。

但也不一定要握着手中之剑。

于是那柄被人夺走了的溪午剑,在小少年的心思一动之中,便骤然带着寒光斩破了人间天光。

与此同时,那些城外战场之中,似乎也响起了许多剑鸣之声——战争仍旧在继续着。

众人慌乱地松开了少年,在巷子里跑做一团,四散而去。

陆小二方才被按扭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此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翻身撑着巷子里的青石站了起来,又吐了两口清口水,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伸手接住了那柄并未见血的溪午剑,送回了鞘中,而后看向了沉默且诚恳地站在巷子里的张三。

后者认真的说道:“你出去了,真的可能会死的,我们在城里,有时候都会被一些失控的溢流的剑光伤到,更何况要穿过那片战场?”

陆小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弯腰在地上捡着那些散落的铜板,而后握在手心里,走过去,站在张三面前,抬头看着这个男人,沉默了许久,陆小二很是认真的说道:“我没有抢你的钱,也没有干那些可耻的勾当,你不要....”

“坏了岭南的名声。”

小少年将那些钱塞进了张三手里,而后平静地转过身去,继续向着南面而去。

张三叹息了一声,终于还是没有继续阻拦下去,默默地将那些钱收了起来,转身收拾着巷子里的污秽。

小少年吃得白白胖胖地离开了这条巷子,也离开了这座山月之城。

......

自从当初人间的第一把火,从山月城中开始点燃之后,竹溪便一直很是在意城中的风声。

张小鱼带给竹溪的那种愤怒与惊颤,依旧长久地留在这个天狱道修的心底。

草木自是无情。只是风要吹着什么样的故事,人间便只能是什么样的故事。

那样一个叫做陆小二,出身岭南,自东海一路跋涉回来的小剑修,竹溪自然在一开始便注意到了。

这个穿着天狱黑袍的道人沉默地站在街头,倚着护栏,看着那样一个从短暂的发生了一些故事的巷子里走出来的小剑修,神色里大概也是有些叹惋。

“岭南的人确实很蠢,蠢到了一种我们很难达到的高度。”

什么是蠢,蠢就是不清醒,不理智,明知不可挡而当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与傻与笨是不一样的。

一如当初南方叛乱之声初起的时候,岭南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向北退去,而不是孤注一掷地守在那片群山之中。

但是竹溪对于这样一件事,却是永远不可置喙。

倘若岭南在当初第一时间便退了,那么很显然,山月城便会首当其冲,在北方兵甲未曾支援而来的时候,南方防守空虚的情况下,黄粱巫甲与南方叛军的第一波攻势,便可以直达流云山脉之下,要知道越过流云山脉,便已经可以说是槐安中部了。

这对于整个槐安而言,显然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自古至今,哪怕是当初的古楚兴盛的时代,大泽以北的这片土地,都未曾被人深入至此。

所以他也只能干巴巴地说着一个蠢字。

在竹溪身旁有着一个同样身着黑袍的天狱之人,那是一个年轻人,背着一柄断刀。

已经破了七境入了八境的刀修,西门。

竹溪虽然是九境道修,只是很显然在年岁上,要比这个年轻人大了不少。

二者在于人间的地位与重量,自然是不一样的。

甚至对于修行界而言,这样一个在剑修兴盛的时代里负刀而行的刀修,都是极为少有的。

西门与陆小二自然不是第一次见了。

当初在云绝镇的时候,二人便有过一些交集,只不过大概当时的故事,更多的是在他的那个师叔身上。

这个因为李石借给北台的山河一指而负伤的刀修,既然已经破境,大概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一身气息渊沉的站在那里,倘若不是身后的刀是断的,或许气息会更强一些,只是断刀也未尝不能带来一些更为凌厉的味道。

“他们一定要这样,我们当然无话可说。”

西门静静的看着那个远处街道之上向南而去的少年,缓缓说道。

尽管当初岭南为了某个少年之事,在山中杀了一些天狱之人。

只是随着那样一处剑宗的覆灭,西门也再没有提起过那些事情,包括狄千钧亦是如此。

世人不是圣人。

圣人也未必不能有私心。

竹溪转头看了西门许久,轻声说道:“但你今日会来看这样一个少年,大概也不像是会无话可说的样子。”

西门沉默了少许,倒是叹惋地说道:“终究也想看看这个本来应该在东海那边的岭南剑修,突然回到山月城中,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

竹溪转回头去,静静地看着那个向南而去的少年。

“他想回岭南,又或许是想要为岭南报仇。”

这并不是很难猜的东西。

西门安静地看着那里,什么也没有说。

一直过了许久,这个刀修才撑着身前的护栏,跳到了下方的那处街头,同样向着那边而去。

竹溪挑眉看着这个年轻刀修。

“你去哪里?”

西门背着断刀,很是潇洒的走在街头。

“我去送一送他。”

竹溪神色古怪的看着西门,想了想,继续问道:“送到哪里?”

西门平静的说道:“当然是岭南,不然是鹿鸣吗?”

送佛送到西。

但西门要送的只是一个少年而已。

竹溪沉默了少许,说道:“悬薜院不乏人间大修与灵巫。”

哪怕是西门,自然也可能如同诸多小小剑修一样,一同被埋在那场战争的故事里。

只是西门仿若未闻。

人有时会是一些坏人,有时也未尝不能是好人。

只看在哪条河流之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