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认真的在那里劝诫着尤春山的二人到了这里却是沉默了下来。
事实证明,有时候,确实不能提前把事情想得太好。
尤春山反倒是如释重负一般,既有些释怀,也不难看出有些失落,坐在轮椅上笑了笑,回头看着南岛说道:“现在好了,师叔,我们不用纠结了。”
南岛并未说什么,只是一旁的替余朝云背着剑匣的余朝云很是惆怅,看着老大夫在巷子里走回去的身影,叹息了一声说道:“那咋办呢?”
三人大概确实都不知道应该咋办了。
如果天工司都无法解决这样一个问题,他们确实有些不知所措了。
尤春山倒是平静得很,抬起头来,很是诚恳地说道:“先去吃饭吧,我有些饿了。”
那就先点菜吧。
......
“其实那些走街串巷的,拿着旗子给人算命的人,一般都只会说你有血光之灾。”
卜算子站在天狱之外的巷子里,看着从槐都街巷里走回来的柳青河,很是突然的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柳青河虽然有些诧异这个缺一门的道人为什么还在这里,只不过大概更好奇的是为什么他会突然说着一句这样的话。
六月底的槐都街头很是喧哗热闹,于是生长在巷子里的槐树的叶子,也很是应时地在风里飘落着。
大猿的肩头落了一些叶子。
倘若是往常时候,他只会微微笑着抬手拂去。
只是当看见谢朝雨这样一个人的时候,有些很是寻常的东西,也容易让人联想到这是命中注定会垂落肩头的叶子。
它为什么早不落晚不落,偏偏这个时候落下来呢?
柳青河伸手从肩头拿了一片叶子,走到了卜算子身旁,抬头看了眼天色,天色不算很晚。
“为什么?”
“因为趋吉避害,是世间生灵的本性。”
卜算子并未说一个人字。
事实上也确实不止是人,天下万物,能够蠕动的一切,自然都是有着趋利性。
柳青河好像明白了什么,微微笑着说道:“所以算命的会说你近日会有血光之灾,必须要如何如何去做,你才能化解。倘若你做了,什么事情都没有,那便是确实化解了,倘若你做了,正好运气不好,路过巷子被掉下的瓦砸伤了脚指头,你就会想大师真的神机妙算,倘若你做了,运气实在倒霉到了极点,犯了一些事被砍头了,你就会想着,早知道当时就多给大师一些钱了。但我如果对此不屑一顾呢?”
卜算子低头轻声笑了笑,说道:“那对你而言,我就是江湖骗子又如何,一个人不信,并不耽误天下人不信。”
柳青河低下头来,看着身旁那个老迈的道人,说道:“所以观主这是想说什么?”
离命运三尺的老道人淡然地说道:“能够许人命运期望值的,自然是本身便有着这样的本事的。”
柳青河挑眉说道:“那观主能不能祝我天天清闲,不用工作,只要饮酒看花便行?”
卜算子默然无语,看了柳青河许久,缓缓说道:“狱主大人有些强人所难了,小道确实没有这样的本事。”
柳青河站在巷子里哈哈大笑。
一直笑了许久,柳青河才重新低下头来,看着卜算子微笑着说道:“观主为何还在槐都之中?”
卜算子轻声说道:“这便是我所说的,许人命运期望值的故事。”
柳青河挑了挑眉,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向着巷子的另一头看去。
槐都繁华的街头,有少年好像怕晒,撑着伞在那里默默地走着,也有年轻人好像怕累,很是慵懒地缩在轮椅里叫人推着,更有穿着道裙的少女如同渴望做剑修,背着一个极为精致的剑匣。
天下万物,只看一眼,当然是看不到本质的。
柳青河一直看了很久,才颇有些惊意地看向身旁的老道人:“观主当初便已经看到了现而今的这一幕?”
卜算子想了想,说道:“倘若我说我确实看见了,狱主会不会觉得扯犊子?”
柳青河诚恳地说道:“会的。”
卜算子轻声笑了笑,说道:“因为这确实是扯犊子的事。”
这大概也是与卜算子所提出的缺一粒子观测谬误值是相悖违的。
“所言务虚,所见未实。”卜算子很是认真地站在那里,“知道酒旗会动,那便不要去想什么时候风来。”
柳青河立于巷中,缓缓说道:“风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的。”
这个天狱之主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先前卜算子会开口说着寻常算命之人,一般只说血光之灾这样的东西了。
卜算子大概确实不一般。
他敢开口说尤春山必定会成为一个大剑修。
柳青河站在那里眯着眼睛看着巷子里那三个似乎是在寻找着食肆的人许久,而后轻声说道:“悬薜院的风物院与数理院,在万灵拟态方面强于天工司,那么缺一门呢?”
老道人微微一笑。
“是机括精密程度。”
毕竟,当初天下机括之道,青天道一直都是走在人间前列。
柳青河很是唏嘘地说道:“原来是这样。”
这个天狱之主转头看向卜算子,想了想,说道:“需要我来做命运的推手?”
卜算子只是平静地说道:“狱主大人亲自去说这样的东西,未免还是太刻意了。”
柳青河叹息了一声,说道:“但存在着信息差的命运,有时是很难走出去的。”
......
三人之中,大概也只有南岛在槐都逗留的时间更长一些。
尤春山和余朝云,都是在来了槐都之后,便匆匆去了天工司,所以大概那次余朝云受南岛所托,上来听听槐都风声的时候,突然看见那些裂开的南瓜一样的人间,才会有着那般的惊叹。
三个人都是没有什么钱的,所以最后南岛还是带着两人去了当初的那个面馆。
顾小二总觉得这三人有些眼熟,只是大概有些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唯一印象深刻一些的,便是那个撑着伞背着剑的少年,少年模样并不出众,只是这般姿态,很难让人忘记。
应该是叫南岛吧。
顾小二其实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叫这个名字,如果祝从文在的话,一定会知道。
可惜那个书生去了国子监之后,就音讯全无了。
只是大概少年是叫做南岛,还是叫做北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就连丛刃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死的,对于顾小二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自然更不用说这个坐在窗边的少年。
这个中年男人跑过来,问了三人要什么面之后,便匆匆进了后厨。
余朝云把尤春山从轮椅上搀扶了下来——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毕竟他只是坏了一条腿,又不是全身瘫痪了,先前在崖上的时候,还能拄着拐在那里看着仙气瞎溜达。
只不过因为尤春山过往喜欢平地摔的缘故,余朝云还是下意识地将他扶了下来。
尤春山坐在了南岛的对面,扭头看着一旁在那里整理着轮椅的余朝云,又转回头来,看着少年师叔,很是诚恳地说道:“其实想一想,走到了这里,也挺好的了,师叔,以前我能走能跳,但是谁也不知道,究竟会在哪一天,就突然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现在虽然少了一条腿,但是自然也算得上好事。再说了,无非便是不能做剑修的事而已,天下难道只有走剑修这一条路吗?”
天下当然不止是做剑修这一条路。
倘若这个年轻人未曾牵扯进某些故事里。
自然想做什么都可以。
南岛默默的看着尤春山,倒也没有说什么那个说着命运的老道人该怎么办。
毕竟对于少年而言,哪怕那是一个十三叠大修,终究也不过是命运里萍水相逢的路人而已。
只是少年哪怕不说,尤春山自己也不可能真的便将这样一件事忽略了过去。
只是有些东西说出来并没有什么意义。
面端了过来要趁热吃才是有意义的。
提前准备了料子的面,来得确实很快。
余朝云还没有想好剑匣要不要取下来,面馆里的小二便已经将热腾腾的面端了上来。
东海那家面馆的面确实是很好的,只是那是遥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