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你在哭什么(2 / 2)

随着那些满弦的声音响起,那些兵甲也不再向前而去,毕竟他们的目的,也只是不想让这样一个天狱之人接近方知秋而已。

西门看着那些锋利的足以将自己扎成一只刺猬的弩箭,沉默了少许,甩着刀上的血液,轻声说道:“所以我一直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才会让悬薜院这样疯狂。”

方知秋平静地说道:“自然是因为你们的陛下偷了悬薜院的一些东西。”

西门皱眉说道:“什么?”

方知秋正想说什么,却是蓦然抬头看向这些青山街巷之上。

这处长街之上,蓦然出现一阵很是悠扬的笛声,只是笛声吹着吹着便断续了起来,伴随而来的,是一些很是狼狈的咳嗽声。

西门同样抬头看去,只是一身血色的竹溪裹挟着许多道韵,恰而出现在了这处街巷之上。

同样身为天狱之人的竹溪,所面对的故事,也不会比西门轻松太多。

只是大概古道之术,终究还是没有多少人会,这个原属于山月城的天狱院长,倒是没有落得西门这样的惨淡模样,虽然身上带着许多鲜血,却也是自那边的围困之中冲杀了出来,赶来了这里援助西门。

笛声之中有着浩然道韵,自长街之上洒落下来,化作了无数竹叶一般的道文,切割在了众人身上,倒是带来一阵不小的骚乱。

竹溪处在禁法长街之外,自然不受方知秋的那一截指骨影响。

林梓观身为古道门,虽然传承至今,已经衰落下去,只是终究不会像西门这样的出身五刀派的人一样,在听见了大道废的起势之言,依旧不肯退去。

所以竹溪虽然已经赶来了这里,却也没有靠近这样一片区域,咳嗽了几声之后,便放下了笛子,抬手掐住道诀,无数道文流转,唤起满街风声,卷起诸多碎裂的石砖,与青山落叶,一同落向了那样一个处在人群之中的书生。

倘若方知秋确实是一个古道之修,大概并不会被这些道术所逼退。

只可惜这是一个正儿八经的风物院先生,只是世人而已,哪怕可以借助青悬薜的指骨施展一些道术,却也无法像真正的道人一样,拥有一身刚健的体魄。

环绕在他身周的那些悬薜院先生在竹溪道术起势的那一刻,便将方知秋送离而去,远离了这一片街巷。

于是那一道古道之术,自然也便无法持续下去,化作清风,消散在长街之中。

西门与竹溪对视一眼,也没有继续逗留下去,那些弩箭迟迟而来,只是大概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二人极为迅速地离开了这里。

至此才有某些悬薜院的道修与剑修自竹溪出现的那个方向匆匆而来。

方知秋默默地握着那截指骨,站在那里看着那些姗姗来迟的道人与剑修,自然有些遗憾。

南北道修,确实有着差距。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便将重点放在了西门身上。

毕竟这样一个年轻人,曾经与程露齐名,在山月城中入大道之后,亦是四叠之境,而非竹溪的三叠道修。

所以带着青悬薜指骨的方知秋才会出现在这里,而非竹溪那边。

只是他们并没有想到,竹溪这样一个向来不知名的道人,却是这么快便自数名悬薜院上境修行者的围杀之中挣脱而来,这也导致了西门的逃脱而去。

刘春风是最后出现在这里,这个春风道修脸上却是有着一个极其鲜明的拳印。

“函谷观时代的古道门,确实没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刘春风很是唏嘘地说道:“是我的问题。”

方知秋挑眉看向刘春风,缓缓说道:“你打不赢他?”

刘春风沉默了少许,轻声说道:“生死之事,没有打不打得赢的。只是......”

这个曾经假都的春风少年,叹息了一声,说道:“我的道心虚浮,他的道心坚定。换句话而言,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对的,而我们却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对的。”

于是神海运转迟缓,于是心思犹豫。

以至于这样一个能够媲美柳三月的道人,以四叠之境截留三叠之境,反倒被人在脸上打出了一个很是丑陋的拳头印。

方知秋沉默下来。

这个风物院先生支离破碎的山月城街道之上,俯瞰着那些血色涂抹的人间青檐。

一直过了很久,方知秋才将手里的青悬薜指骨重新挂回了腰上,缓缓向着山月城中心方向而去。

“我们不能是错的。”

这个书生轻声说道。

“我们只能是对的。”

所有的说了一辈子的道理,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意义了。

当他们站在血色里的时候,也只能相信自己是对的了。

刘春风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书生离去。

道人身上的道韵在风里往复不止,那些道文离体而出,又如同呼吸一般,再度没入体内。

有剑光自城北而来,不知道是哪个南方的小剑宗的剑修,发现了这样一个道人位置,于是一剑送来。

刘春风沉默地看着那一道剑光,抬手握住,以道韵牵引着,在身周盘旋了许久,最后将它投了回去。

有些东西当然是不会错的。

譬如剑光的轨迹,是可以推算出来的。

身为悬薜院的先生。

刘春风很是擅长做这样的事。

所以那一剑如何而来,也如何而去。

至于中间滞留的那一段时间,或许便是这样一个道人在人间对错里的挣扎。

如果那样一个剑修送出了剑之后,依旧在原地等待着,那便是命中注定应该这样死去。

刘春风没有再想什么,与方知秋一同向着山月城更深处而去。

......

卿相握着一壶酒——这是在入城之后,某条长街里捡起来的。

这个书生其实很有钱,只是他往往都只会喝着几文钱的酒,所以地上捡来的酒,卿相也不会在意什么,能够解愁的东西,没有贵贱之分。

卿相握着酒壶,走在那些凌乱的长街之上。

在这样一个南方的故事里,没有人能够拦得住这样一个书生。

所以在长街的尽头,当然不会有什么人走出来,拔剑看着卿相说着你不能走过去这样的话。

竹溪与西门的故事他自然也看见了。

只是这样一个书生并未插手。

打破人间壁垒,让洪流越过山城,对于这样一个书生而言,大概已经是很不要脸的事了。

如果还去做着那种截杀后辈的事,说来说去,大概依旧有些不讲武德。

卿相握着酒壶,在街边坐了下来。

长街自然是凌乱的,只是也是空空荡荡的,世人已经逃离而去,那些战场也并未落到这一处偏西的街巷之中来。

卿相坐在那里一面喝着酒,一面安静地听着整个山城所有的喧哗的声音。

漫天剑光流溢,倘若是落在青山之上,大约那些山城之外环绕的山巅,都会被削去不少。

这个白衣书生默默地坐在那里,一直过了很久,抬头看着那片仓皇的人间的时候,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却是垂落了一滴泪水。

然后他听见了一个很是稚嫩的声音在某处倒塌的屋檐之后响了起来。

“你在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