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衍生又湮灭的山河之中,那一剑越过了山雪色里的小少年与年轻道人而去。
乐朝天神色凝重,在那样一剑自秋日暮色里穿梭而过的时候,这个道人手里的道诀变换了数次,陆小三很是震惊地在那里看着以一种极为迅捷的速度掐诀的道人。
很显然,面对着这样一剑,便是乐朝天,都是有些踌躇不定。
然而一直到最后,那个道门大修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缓缓松开手,垂在了身旁,静静地看着那一剑离开。
不止是陆小三,便是在一旁的雪松树下尝试找着松果的松果,都是不解地看着乐朝天。
“师叔怎么放弃了?”
道人站在那里轻声叹着气,说道:“这一剑不能接啊,这是阳谋啊,陆小三。”
陆小三好像明白了什么,抱着胡芦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这一剑可以是冲着师叔来的,也可以不是?”
乐朝天缓缓点了点头。
陆小三的目光追随着那样一剑而去。
来自他师兄的那一剑,从末端去看,就像一片漆黑的孔洞一般,也许是因为那些剑上的光芒过于白炽,以至于那些剑光之外的一切都变成了黑色。
小少年看了少许,而后有些狐疑地说道:“它好像越来越慢了?”
乐朝天平静地说道:“因为那片山河快要兜不住这一剑了,只能通过降低延伸的速度来维系稳固。”
陆小三皱了皱眉,说道:“兜不住会怎样?”
“多看一眼都会爆炸。”
陆小三瞥了乐朝天一眼,这句话听起来就像在开玩笑一般,只是道人脸上的神色很是平静,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李石是会九字真言的。”
乐朝天平静地说着。
“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很简单,只是乐朝天没有证据,于是便没有乱说。
天下从古道门之时而来的,无非就那几个人而已。
“你若是境界高了.....”乐朝天转头看向了陆小三,缓缓说着。“你去看这片山河,便可以发现,构建它的那些道文,有着许多个列字在其间。”
“列字?”
陆小三有些不明不白。
乐朝天轻声说道:“便是丛刃前辈的因果剑所用的列字.....”
陆小三听到一半便抱着葫芦转过身去,空出一只手来捂着耳朵,摇着头说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小少年大概听不太懂乐朝天在说什么,越解释越迷茫。
但乐朝天大概只能这样解释。
毕竟他也不会九字真言。
松果听着二人的谈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在那里张望着,小松鼠自从跟了乐朝天之后,享尽美食之福,满心满眼都是食物的模样,倒是没有小少年那般震撼,只是好奇当然是有的。
“那一剑会去哪里?”
乐朝天听着这个问题,却是突然沉默了下来,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样一剑,一直过了许久,才叹息了一声,说道:“以后这样的问题不要问,松果。”
松果满是疑惑地回头看着这个很是厉害的道门大修。
“为什么?”
“因为有些东西问出来了,就会显得我乐朝天贪生怕死,缺少一些世人一般的慷慨情绪。”
松果显然不能理解这样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回头想看看陆小三是不是知道,只是转过头去才发现陆小三把葫芦举在唇边正在那里高抬腿走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小松鼠正想问问的时候,那个小少年却是突然转回头来,看着乐朝天说道:“师叔,你的葫芦丝还在不在?”
乐朝天转头看着陆小三,挑了挑眉说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陆小三笑嘻嘻地说道:“三人行,总该有一个吹吹打打的吧,不然路上总有些无趣。”
乐朝天默然无语,而后伸手探进了袖子里,摸出来了那样一个许久没有挂在腰间的葫芦丝,向着小少年抛了过去。
这个道人当初虽然在大羿之弓张弓的时候丢了琴,但是别的乐器却还是在的,只是已经许久没有弄过了。
陆小三腾出一只手来,接过了那个葫芦丝,而后将那个空空荡荡的酒葫芦背在了身后,继续高抬腿走着,在暮色里仰着头,开始吹着那个葫芦丝。
松果转回了头来,看着乐朝天继续问道:“师叔可以说得更明白一些吗?”
乐朝天颇有些无奈地盘着小松鼠的头,轻声说道:“那一剑是向着鹿鸣去的,那里有个大和尚,正在替槐安守着西南大门。”
话说到了这里,自然已经足够明白了,只是天下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聪慧的。
所以松果歪着头,一面试图从乐朝天的手里挣脱出来,一面想了许久,才很是愁苦地摇摇头说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乐朝天默然无语,松开手,在山雪小道上跟随着小少年的脚步走着,这里的雪并不厚,所以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雪松风里摇头,满山簌簌而落的令人宁静的声响。
“我接了那一剑不会死,但是那个大和尚接了十有八九会死。”
乐朝天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也许是风雪吹着的缘故,那些话语落到了小松鼠耳朵里的时候,都带了一些好似冷漠一般的寒意,这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卷起自己的大尾巴来捂住耳朵。
可惜松果现在并没有大尾巴,所以只好缩了缩脖子,跟着乐朝天往前走去,听着他继续说着那些东西。
“这一剑现在看见的人还很少,但是以后他们总会知道的,他们也会知道我乐朝天曾经便在这片西南雪山里。”
“若是鹿鸣风雪关隘的防守之势,因为这一剑而土崩瓦解,世人总会追究到我身上来。”
乐朝天平静地看着人间山雪。
“虽然我身上本就承载了许多污水,多一把唾沫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但是说来说去,总归是一件让人不开心的事情。”
松果至此终于听明白了一些,低着头看着乐朝天踩着的那些脚印,又将自己的小脚像是埋萝卜一样往里面塞着。
道人的步子当然比小松鼠的要大,所以松果走得有些滑稽。
大概问得问题也是滑稽的。
“所以师叔为什么不接那一剑?”
乐朝天在前方停了下来。
道人停得很是突兀,以至于松果一时没有刹住车,径直撞在了这个道人的身上。
乐朝天纹丝不动,就好像身后撞上来的不是一个小妖少女,而是一阵无关紧要的松间雪风一般。
松果意识到了不对劲,从道人那袭被鹿鸣来的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道袍里挣扎出来,小心翼翼地绕到了前方,抬头看着这个向来温和向来随和向来快乐朝天的师叔。
道人的神色很是平静,有些雪屑落在了他的眉眼间。
这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道人很快便微微笑了起来,只是不知为何,松果总觉得那样明明很是灿烂的笑容,会让人心里有些寒意生起。
或许是道人的那一句话的原因。
“因为这一剑,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