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一生热爱,回头太难(1 / 2)

说着关外梅花要开了,要赶去看看的李石,却在半路停了下来,来了山河观里。

大概也是有着许多原因的。

只是这些原因,都是那两个战战兢兢的溪畔年少道人所不知道的。

随着李石那轻描淡写的自我介绍落下尾音。

这处清溪便安静了下来。

张梨子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而大雪则是心中满是寒意——他不知道这个道人为何会来到这里。

李石并未在意二人的所思所想,只是伸手摸了摸怀里,而后很是平静地在溪畔坐了下来。

那个位置很是巧妙。

倘若张梨子记性好一些的话,其实是可以看得出来,在那个位置往溪流上游去一些,便是陈青山经常坐的地方。

也许在那个位置往下一些,当年也应该坐过某一个曾经很是快乐的少年道人。

可惜张梨子被修行弄得头昏眼花,大概也已经没有心思去记得那些东西。

“青山师兄,去东海了?”

李石在溪畔坐了一会,却是突然开口问道。

张梨子犹豫着,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这样一个问题,所以她看向了一旁的少年大雪。

大雪终究还是与这个道人更熟悉一些,毕竟他在观里也待了这么多年,算起来,其实哪怕是陈青山,在观里的时间,都未必有大雪多。

毕竟后来他们修行有成,便常年走在人间,而少年则是一直待在观中。

“是的。”

大雪依旧保持着无用的警惕。

毕竟少年只是入道境。

也不知道李石究竟是什么意思,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之后,便在溪畔长久地安静了下来,一直过了许久,才很是唏嘘地说道:“可惜。”

可惜什么呢?

道人并没有说。

只是微微笑着说起了一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东西。

道人用着那种并不清晰地目光,抬头四处看着,青山静谧,落叶簌簌有声,清溪潺潺,只是不见脊背青青的鱼儿。

“这些年观里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以前那般老样子。”

大雪默默地听着,手里的扫帚倒是松开了一些,却也是说出了当初顾文之与白道人说着的那样一句话。

“师叔们离开之后,观里便清静了下来。”

少年握着扫帚,扫了扫溪畔的一些草叶,而后把扫帚垫在地上,也在那里坐了下来,张梨子心想你们都坐着,那我也坐,于是小姑娘也跟着一屁股坐在了那里。

少年大雪看了一眼张梨子,并未说什么,对于这个师妹,大概也是无奈更多一些。他只是继续说着。

“虽然我知道人间还是有着很多污水泼落下来,但是我们问心无愧,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

李石听到这里的时候,却是轻声笑了起来。

“大雪师侄这是在说我应该问心有愧?”

大雪坐在那里,轻声说道:“或许是的。”

李石微微笑着说道:“那你觉得我究竟是问心有愧,还是问心无愧?”

少年沉默了很久。

暗里骂人的话,当然是很容易学的。

只是骂过之后呢?

道人把问题抛了回来,便不由得这个少年小妖去认真的想着这些东西。

这大概有些困难。

所以大雪用了很久,才轻声说道:“大概师叔会说问心无愧。”

大概问心无愧,与大概师叔会说问心无愧,自然是两种意思。

李石有些讶异地转头看着这个少年,只可惜眸中剑痕依旧,他看得有些模模糊糊。

“为什么?”

大雪认真措辞,一字一句地说道:“天下血污,而师叔却还能坐在溪畔和我这样没什么用的说着这些话,难道不是因为师叔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张梨子在一旁听着,从大雪一开始说着问心无愧的时候,她便露出了一些惊讶的神色,听到这里的时候,眸光却是越来越亮,却是有了些仰慕的意思。

原来师兄并不是什么老实得被欺负的人?

这个山月城少女虽然听得有些懵懵懂懂,但是却也是听得出话语里面的讥讽意味。

最开始是骂应该问心有愧。

后来呢?

大概是骂不要脸了。

李石低下头去,轻声笑着,笑着肩头不住地耸动——这倒是道人少有的失态之举。

笑了许久,道人才平息下来,止住了笑意,端正了身子,一如很多年前初闻大道那般,正襟危坐。

“你说错了。”

大雪与张梨子听着这样一句话,都是不解地看了过去。

“事实上,我问心极愧。”

端正地坐在溪畔的道人,无比认真也无比忧伤地看着溪畔的一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大雪还在这个臭名昭着的师叔眸中,看见了一些很是深沉,或许是留恋的情绪。

“所以最开始,当我重新站在这处溪畔的时候,人间的风吹来的那一刹那,我好像看见了很多年前的少年的自己。”

“那时我们的身上总有着拂不尽的草叶,洗不尽的尘泥,但好像那样的少年时候,比任何一刻,都要干净得多。”

“于是嬉笑怒骂,好像总会成为一种落在自己身上的谶语。真奇怪啊,大雪。”

道人重新笑了起来,只是那种笑意,好似有着许多的落寞。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成了白风雨。”

“我以我的意志,作为世人的意愿了.....”

溪畔安静了下来。

就像方才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很是扰人,于是至此终于清明了起来。

大雪并没有被感动,只是认真的,诚恳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师叔,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师叔为什么不回头?”

为什么不回头?

难道是一生热爱,回头太难?

道人轻声笑了笑,说道:“因为我只是觉得我的做法错了,而不是我要做的事错了,我们应该更有耐心一些,想尽办法,去更为温和地,劝说那些大人,告诉他们啊.....”

道人站了起来,站在溪畔,站在秋风里,无比温柔地说着。

“告诉他们,我们是这样的惶恐,能不能,能不能请你们死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