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李傕逆贼在城中大肆屠戮不与他同心之人,显然是吸取了当年王允被他所杀时的教训,可惜大王晚来几日,城中有心当内应的人,怕是被李傕杀得差不多了……”
刘备倒是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丝毫不觉得身边谋士的计划有问题,他直截了当大包大揽地说:
“孤从临泾开始急行军,步军日行八十里,已经疲惫,不可能再快。事已至此,诸公要向前看,一起想想怎么破城才是。对了,满朝公卿,只有你们跑出来么?莫非没出来的,李傕还会尽数屠戮不成?世上竟有如此令人发指的兽行?”
赵温哀叹了一会儿,跟刘艾邓泉七嘴八舌把他们知道的遇害的公卿名单说了一下。
刘备面沉如水地听着,一开始倒还好,听着听着只是咬紧牙关,偶尔把握着双股剑剑柄的手指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直到他听到皇甫嵩受李傕绑缚羞辱,年事已高,急怒攻心、骂贼气死,他这才声泪俱下,喟然长叹。
最后,一直没机会开口的大长秋苗祀,才提到后妃和宫女宦官的被害情况。
刘备恨恨吩咐:“为皇甫公发丧!明日攻城!破城后斩杀李傕全家祭奠皇甫公,并其他遇害臣僚、后妃宫人。”
刘备用词很准确,是发丧,而不是戴孝。因为皇甫嵩只是跟他亦师亦友的、有提携之恩的前辈,但不是他老师,两年前老死的卢植才算。
所以,戴孝是不能戴孝的,发丧哭丧却可以——穿白麻布衣服不等于都叫戴孝,儒家的丧礼等级很严格,要分五服。只有前两服的斩衰(cui)、齐衰(zi-cui)可以算“戴孝”,后面三级只能算“发丧”。
就像刘邦杀出关中时,假装给义帝发丧收买人心。
在汉末,除非皇帝本人被弑君了,刘备誓师报仇,那是可以亲自戴孝的。比如历史上汉献帝禅位后,益州军官方认定献帝被杀了,那是戴孝。其他关羽张飞被杀誓师报仇,都只是穿白发丧。
吩咐完之后,刘备直奔主题问道:“如今多难之秋,虚礼就少说一些了,列位刚刚从长安逃出,可知如何攻城为便?当如何部署?”
听刘备问道军事,原北军五校的两名校尉魏桀、沮俊连忙奏报:“禀权摄汉中王,我等突围之前,曾破坏未央宫北宫门与北城横门,距今不过两三日。大王若引兵急攻,或许李傕还未来得及彻底修复。前日我等在横门外远眺,似是只用杂物拥堵填塞。”
魏桀、沮俊与刚才的公卿们一样,称呼刘备时还是谨慎地说全了“权摄汉中王”这个称谓。可见长安朝廷的人,还是知道刘备这个汉中王,名义上至今没走完“辞让”的程序,这次杀回长安勤王,本来就是要顺带完成“辞让”的。要皇帝亲口允准之后,才能迫不得已拿掉权摄二字。
刘备一听城防有被提前搞破坏,心中暗喜,又连忙询问自己身边的谋士:“伯雅,公达,你们以为如何?从北门攻打长安,是否可行?”
李素和荀攸今天还没捞到机会发言呢,荀攸想了想,避嫌地抢先把做恶人、提醒主公冷静的话说了:
“大王,兵无常势,不能一概而论。需要先问清城内守军规模、构成,才好定夺。就算城门被破坏,李傕军肯定连夜把守修缮,或在内夯土为垒。贸然强攻若是惊动了敌人,让敌军更加防备,反而不美。
就算要强攻北门,也该在另外三门也布置疑兵,同时举动,以分摊敌军守城兵力,不至全力防守北门。”
刘备觉得有道理,也不等李素说完,先扭头继续追问魏桀、沮俊:“如今城中李傕兵力多寡如何?”
两名校尉齐声答道:“城内原有守军两万,有一部分是新拉的壮丁。李傕新近败退回城兵马两万,包括池阳弃守之后退来的兵力。所以总共有四万余人。
不过,之前在派人往华阴追击陛下时,有数千士卒在城外迁延未归,被赵伏波将军在新丰野战歼灭。另有我们率领的北军五校忠君旧部两三千人突围、还有其余部分北军将士被害、死前在城内与李傕嫡系部队厮杀内讧,估计两军死伤累计也有数千。
故而,城内李傕守军,应该不过三万五千人。其中少部分士兵从军未久,未必与李傕同心。死忠余李傕的应该是两万多人。
包括八千羌胡兵和近万人的西凉汉兵,都是从西凉一路带来的董贼遗留嫡系。还近万人的北地胡人部队,多半是北地郡与河套五郡的鲜卑胡与伪南匈奴须卜骨都侯部士兵——
李傕本人是北地郡人,所以北地与河套五郡的胡兵,是李傕当权后这两年新募集的,但因为跟李傕同乡,而且李傕对他们多有赏赐,故而两年内就引为心腹。大长秋苗祀昨日还曾言,说李傕把抓获的许多宫女,都临时分给了这些鲜卑与须卜骨都侯胡兵,所以胡兵士气大盛……”
刘备气得直接摔了杯子:“子曰率兽食人,此之谓也!李傕不但叛君,更兼背祖,竟以鲜卑羌胡屠戮汉人!他五服之内,合当尽诛!来人传令,三更飨士卒,四更天就试探偷袭攻城!就走北门!”
李素在旁边动了动嘴唇,没有当众劝说,现在的氛围,确实不试一试也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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