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不想死后还被困在赵相的手里不得自由,刀从莲蒂的胸口拔出来后,莲蒂拼着最后一口气,翻身从城楼上摔了下去……摔在了重伤累累的墨风跟前,在阖上双目前,紧紧攥住了墨风的手。
墨风抱着已成一具冰凉尸体的莲蒂,出手击退了赵相手底的官兵,疯疯癫癫的离开了皇城……
赵相再找到他时,他已在栖身的小木屋外,点了火,陪着莲蒂,一起葬身于滔天火海里了……
皇兄同我说这些事时,还似以往一样,面色平静,语气淡淡。
我握着木椅的扶手,无声间,已是泪如雨下。“都走了,都走了,也好……解脱了。”
“她是你的闺中好友,不能草草了却了身后事,朕已经下令,让赵相在家中设灵堂,明日,送她出殡。”
莲蒂分明是至死,都不肯再回相府,皇兄如今竟还让赵相给她设灵堂祭拜……杀人诛心,皇兄,竟是连她都不放过。
我咬牙哽咽了一声,扭头同皇兄说出了那个仅有我和莲蒂及赵相夫人清楚的秘密:“莲蒂,不能从相府出殡。”
皇帝面不改色的反问:“为何?”
我轻描淡写道:“因为莲蒂才是真正的祭司阁祭司长,当初相府降生双生女,有祭司长印记的三小姐是莲蒂。赵相夫人为了让体内流着前夫血液的化霖享受荣华富贵,便将莲蒂莲蕊姐妹互换了,以至于二小姐莲蕊成了三小姐,原本的三小姐莲蒂,成了二小姐。莲蒂身上的祭司长印记被她母亲施法抹去了,至于莲蕊身上的印记,也是赵相夫人所烙。事实上,莲蒂才是真正的祭司长,莲蕊,只是个冒牌货。按我大禹国祖制,祭司长身陨,理应由祭司阁发丧,祭司长不属于任何人的儿女,即便走,也得风风光光的走,不然,会触怒天神,引天神降下惩罚。皇兄,你如今,可不宜再得罪上苍。”
皇兄听罢我的话,平静的面色陡然便寒冷如霜了,“什么!凉娍,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淡淡的端了盏茶饮:“冷大祭司那里,有朵雪莲,可验明祭司长真身,臣妹说的是真是假,皇兄一验便知。”
后来,皇兄怒气冲冲的甩袖快步离开了春帝宫……
再后来,我便听见了皇兄杖责化霖的消息……
如此,倒也好,祭司阁固然脏了些,可至少,这里并未给莲蒂留下多少伤痛。
总好过,重回相府那个腌臜之地吧。
莲蒂离世后,莲枝也病倒了,病发的很急,且病的很严重……皇兄一夜宣了六个太医,才将莲枝的情况给稳定了下来。
我被禁足的这段日子里,崖魇也常常来春帝宫,偷偷看望我与花藜。
偶尔,会好心为我们送上些糕点与草药,却不肯与我们正大光明的见面……
我晓得,他也有难处。
若不是旧年他出宫执行任务的时候沦落市井,差些被乞丐打死,后被我侥幸给捡回一条命……他大约,不会管我这个大势已去,必死的帝女吧。
这么些年来,他总在暗中帮助我,我晓得,他其实,是在报恩。
离祭天还有一日时,皇兄朝我放眼,要杀了三哥。
我跪在他的脚下,配合的苦苦哀求着他,放了三哥,有什么怨,冲我来就好,有什么气,冲我撒就好……
皇兄彼时很满意的用力捏住我的下巴,鹰目冷冷盯着我,一字一句,坚定道:“你记住了,朕是大禹国的皇帝!让朕放过他,休想!”
呵,可惜彼时早已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了……三哥继位,便同他要杀我一般——大局已定。
祭天之日。
我一袭盛装,在礼官声声祷告言语中,在花藜等丫鬟的撕心裂肺哭泣声中,在皇兄那冰冷,却又携着几丝隐隐的不忍中,一步一步,踏进了祭司阁为我准备的偌大火坑……
“殿下!”
“帝女……”
“殿下好走……”
冰冷的身躯被熊熊烈火包裹时,我竟不觉得痛苦。
中了凌霄草之毒,会畏冷。
畏冷之人葬身火海时,还会感到痛么?
灼灼火舌肆意舔上我的裙琚时,我在意识朦胧间,忽然听见有太监在大喊:
“不好了,安南侯闯进宫来了——”
续有大臣激动呵斥:“还不快命人去拦住他,护驾,护驾!”
“安南侯,他、他打到春帝宫门口了,根本,拦不住啊!”
“传朕旨意,安南侯无诏闯宫,意图弑君,命禁卫军及暗卫共同捉拿安南侯,就地正法!”
听见就地正法这四个字,我却苦笑出声……
就那群乌合之众,伤不了三哥半分的。
火海愈燃愈烈,在我没有知觉的那段时间里,烈火已经焚烧焦了我的手臂……意图攀上我的腰肢,一口吞噬掉我。
“辰儿!”
半梦半醒间,我终于听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声音……
蓦然睁开眼眸,瞧见的,却只是隔火的一个朦胧轮廓……
即使只是个轮廓,我也能,一眼便辨出来,那就是三哥。
我的三哥,终于回来了——
“三哥……”
“下辈子,记得来找我啊……”
“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