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美兰听了张寒梅的话,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张寒梅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在执着的坚持,希望能从她的渠道招老师进来,这让冯美兰更难以开口提学校关停的事了。
“现在还剩下几个老师?”冯美兰想了想,决定先仔细问问情况,做个铺垫,也好开口。
“开学时候十七个,现在陆续走了九个,就剩下八个了。”张寒梅微微叹了口气:“马上期末了,这教学工作几乎停滞,我急都急死了。”
“你这里条件太苦了。”冯美兰沉默了一瞬之后说道:“所以……”
“不是,不是这个原因。老师们一开始过来,就知道咱这里条件艰苦,要是怕苦,人家一开始也不肯来。”张寒梅摇摇头,一开口就将责任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
“是我这个校长的责任。大姐你也知道,我以前就是个普通的语文老师,除了踏实教课带学生以外,也没做出过什么突出贡献,是党和国家,还有咱们逢山县的父老乡亲给我这么大的荣誉,将我捧得这么高,女子高中办起来了,还让我来担任校长。我其实很有心干好这件事,想要好好回报一下大家的信任和厚爱,可我以前也没干过校长,管理一所学校,我实在是经验不足。”
“寒梅呀!”听到张寒梅这样说,冯美兰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你也……你别把所以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你这里条件艰苦是事实,虽然你这公立学校,最开始说得明明白白,教师工资和办学经费由县财政保障,学校建设由县教育局负责,但逢山什么情况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两年和上海搞定点扶贫,情况虽然好了一些,但教育局一年能拿出多少钱来给你建学校?”
“逢山县教育局一整年的财政拨款才有多少?靠着他们,你这学校哪年才能修起食堂和宿舍?还有办学经费,孩子们全免费,要吃要喝要住,要穿衣,这些全靠财政补贴哪能撑下来,县里财政拨款,最多只够给老师发工资,再负责孩子们的学费书本费,其他的还不是要靠社会捐助。”
“的确是这样。”张寒梅点头承认,但却朝冯美兰露出个坚强的笑容:“但是没关系,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自从我上央视接受采访之后,募集捐助款比之前容易多了。而且我手里现在还有钱,咱们学校的募捐账户里还有些家底,应急足够的。我打算今年寒假再出去跑跑,看看能不能再筹些钱,加上这些,先把宿舍盖起来。”
“你呀!”冯美兰遥遥头:“你想靠你自己一个人扛起一所学校,你扛得起来吗?我都听说了,你这里开学以来,都在人家隔壁四中搭伙,每月你给人家四中交过去多少伙食费,你自己心里有数,光靠财政拨款够吗?这都是现实,所以你这里条件改善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
“从开学到现在,几个月了,老师们都跟学生一齐睡在拼在一起的课桌上,这夏天还好,最多蚊子咬,但现在入冬了呀,天寒地冻的,男老师还能继续住在四处通风的楼道里吗?老师们坚持不下来,也是正常。”
“我已经请人帮忙采购取暖设备了。”张寒梅赶忙答道:“大姐你放心,我冻着谁也不会冻着孩子们的。”
“我知道你不会让孩子们受罪。”冯美兰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所以孩子们都在,但老师们先受不了跑了。寒梅,你得认清一个事实,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这样高的觉悟,愿意为教育扶贫事业付出一切,宁愿搭上命也要给山里的姑娘们铺路。大部分的人做不到这些,这是事实呀。咱这里条件差,老师呆不住,就是这个事实产生的后果。”
“不是这个原因。”张寒梅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才答道:“他们一开始愿意来,就是愿意为教育扶贫做贡献的。只是……工作难度太大了。我理解他们。我希望我们能尽力将孩子们都送进大学,但基础太差了,好多孩子连小学的知识点都不知道……他们建议我放低目标,让姑娘们上大专和职业学校,可我不愿意。我希望至少二本。”
“你……”冯美兰望着张寒梅,一时半刻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作为一个农村贫困家庭出来的大学生,冯美兰自己就是读书改变命运的典型代表。她当然清楚张寒梅为何如此执着地想要将孩子们送进大学校门。
可是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将这群几乎没完成九年义务教育的孩子们送进大学,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张寒梅实在是太理想化了,她的初衷虽然没错,但却实在不切实际。
这一下冯美兰倒是能理解老师们为什么都一个个跑掉了,遇上这样理想主义,又不肯听人劝的校长,工作的确是很难开展。
“寒梅,”冯美兰重重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地说清楚县里的意思:“今天我来呢,一则是来看看你。二则,也是县教育局的徐局长有件事,拜托我问问你的意思。你之前打报告到教育局要求调老师过来,徐局长他们都尽力了,工作已经做到位了,可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老师肯主动过来。”
“我想到了。”张寒梅沉默许久之后才点点头:“我这里辞职的两个老师,以前是县一中的,现在我们女子高中的教学要求,大概县里所有老师都知道了。”
“招不到老师,也不能让孩子们就这样干等着吧?”冯美兰继续说道:“所以县里呢,研究了一个方案,建议你将女子高中关停,学生分流到其他学校,逢山县的几所学校都可以,成绩好的孩子可以去县一中。当然了,关于学费生活费那些你不用担心,这些孩子还是全免费生,分流到其他学校,这一点是不会变的,不会让她们因为读不起书而失学,你尽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