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明了,拿着方子交给刘氏,让她煎药去了,而他自己则关了书房的门,守在了外头。
星月无光,天愈发的幽深黑暗,夜色浓稠的化不开,连草堆里的夜虫都安静了下来。
韩长暮和冷临江各自拉了一张胡床过来,在软榻前正襟危坐着,灯火明亮的照在四围,颇有几分三堂会审的意味。
姚杳抬眼,坦然相望,先发制人的道:“大人,卑职是看到了那张纸上的陈阿杳三个字,才突然发病的。”
韩长暮意外极了,足足愣了半盏茶的功夫,才面无表情的淡淡道:“你倒是坦然。”
姚杳弯唇一笑:“这没什么可见不得人的,卑职素有隐疾,并不丢人。”
听到二人有要吵起来的架势,冷临江赶忙打了个哈哈:“诶诶,那个,久朝,你说也奇怪哈,那清浅起什么名字不好,干嘛非要起这个杳字,她这是存心要跟你过不去啊。”
韩长暮瞥了冷临江一眼,点着那纸上的名字,若有所思道:“这上头,两个年轻的姓陈,看这年纪,陈阿杳便是清浅,而陈阿远便是沈娘子。”他的手指缓缓移动,落在了头一个名字上,缓声道:“这个人,三十八,荣素兰,还有这个人,三十五,祁明惠。若我所料不错,祁明惠应当就是从拓跋伏允府中逃脱的花娘,而荣素兰,便是沈家酒肆里那个烧伤严重,需要白玉去腐膏救命的无名女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眼去看姚杳的神情,见她一脸茫然不似作假,显然并不认识这四个人,而再度听到“陈阿杳”三个字之时,她也没有再出现放在那失常的模样。
他微微一顿,继续抽丝剥茧:“她们四人相互之间显然是认识的,否则不会一同逃亡,而依据这张户籍单子上的年纪可以粗略判断出,她们四人极有可能曾经是一家人,祁明惠是教坊出来的,沈娘子是掖庭出来的,而清浅是自幼流放,被卖到了高昌国,另一人的经历不祥,但按照阮君三人的经历可见,这四人应当是获罪女眷。”
听到韩长暮这一席话,姚杳心头一跳,总觉得韩长暮隐瞒了些什么,话中似乎有未竟之意,她沉凝着开口:“大人,那拓跋伏允从教坊带走的花娘,叫什么名字?”
韩长暮犹豫了一下,漫声吐出两个字:“阮君。”
姚杳愣了一下,脑中闪过一道白光,她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但那念头消散的极快,还没等她抓住,便已经消弭无形了。
她抿了抿唇,干干道:“我听说过此人,弹得一手惊才绝艳的好琵琶,傍身的曲子是兰陵王入阵曲,曾经也是教坊中的头牌,但是近三年却因毁了脸,销声匿迹了。”
韩长暮想起初见姚杳时的情形,顿觉她对花娘如此捻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便点头道:“不错,拓跋伏允盯上她,正是因为听了她的一曲兰陵王入阵曲,不过。”他于冥冥之中抓住了一点端倪:“不过,当时在教坊,是拓跋伏允提出要听兰陵王入阵曲的,即便阮君曾经有些盛名,可如你所说,这三年她渐渐没了名气,那么,拓跋伏允远在千里之外,又是如何知道这么个人的?”
姚杳双眼一亮,急切道:“大人的意思是说,拓跋伏允或者并不知道有阮君这么个人,而那首兰陵王入阵曲就像是上回大人去见谢良觌时用的暗号,只有对上之人才心知肚明,而阮君,恰恰就是那个对上之人,才会令拓跋伏允费尽心机的救她出去。”
冷临江终于听明白了,长长的叹了口气:“哎哟我去,不就是听首曲子睡个花娘嘛,这弯弯绕绕的,比打一场仗都累。”他揉着额角道:“话说回来,这阮君是从拓跋伏允府里跑了的,单凭她一个人,可做不下这些事情的,那,相助她们的人,是不是也知道这首曲子的存在,或者也是冲着她们身上的秘密而来。”
韩长暮的脸色一变,突然站了起来,拿过纸笔急匆匆的写道:“现在可知,曾经盯着阮君的人有拓跋伏允,代善,现在要再加上一个谢良觌,而曾经盯着沈娘子的人有王贵叔侄二人。”他重重撂下紫毫,手在书案上沉沉一拍,语气变得疾言厉色起来:“这几个人,一定是知道这四人的来历的,更是知道她们身负的秘密的。”
冷临江巡弋着那纸上的名字,微微叹息:“拓跋伏允和代善暂时动不得,谢良觌心思深沉,想来也问不出什么。”他伸手在纸上重重一敲:“王贵叔侄二人,却是可以搓圆捏扁的。”
韩长暮微眯双眼,将那张纸放在灯火上燃了,烧成一捧灰烬。
冷临江兴奋的摩拳擦掌,清亮亮道:“久朝,天亮之后,咱们俩进宫一趟吧。”
他生来最爱看热闹,最爱听别人的八卦,这么大的热闹,简直是走过路过不容错过啊。
更遑论还可以亲身体验一把,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便急匆匆的提议了一句。
姚杳看着冷临江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揶揄一笑:“少尹大人,进了宫,你打算怎么跟圣人说这件事情?”
冷临江想了想,轻咳了一声,骤然趴倒在软塌旁,苦大仇深的干嚎:“陛下啊陛下,那,那王真简直不是个东西啊,他欺男霸女,抢了沈家酒肆的掌柜,还妄图占有教坊的花娘,简直是,简直是......”他的声音渐渐消了,最后哑然。
姚杳挑眉,笑眯眯在冷临江心口上补刀:“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我听着这些事儿,怎么这么耳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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