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无痕靠在凹凸不平的斑驳墙上,神情散漫道:“听说京里出了事,便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了。”
李胜哼了一声:“出事,什么大事能令你星夜兼程的往回赶?”
周无痕脸色一寒,沉声诘问:“什么事儿,你还有脸问我什么事儿,你为什么不拦着他,那么血腥之事,他怎么干得出来?”
李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了几声,震得树冠上的宿鸟都惊醒了过来,扑簌簌的振翅冲天而去。
周无痕被笑的恼羞成怒,怒斥道:“你笑什么笑,你还有脸笑。”
李胜嫌弃的掸了掸衣袖,漫不经心道:“绞杀禁军劫夺饷银,诱杀信众叛出四圣宗,哄骗百姓祭炼布阵,诱拐孩童以身试药,哪个不比那件事情丧尽天良伤天害理,周姑娘,周女侠,周圣人,你现在来跟我说血腥,是,我血腥残忍,你呢,你又比我干净几分?”
周无痕的身子晃了几晃,脸色变得煞白,昏黄的烛火映照在脸庞上,没有半分血色。
她的唇角嗫嚅,喃喃低语:“这,这,这不一样,那是为了自保,这是为了......”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都一样,没有什么不一样,不要自欺欺人了!!”李胜突然赤红了双眼,爆喝了一句:“都是为了他的私心,为了他那虚妄的大业!!”
李胜慢慢的往前走,走到掠地而起的风中,一阵潮湿的土腥气迎面扑来,他的声音在风里幽幽暗暗,如同鬼魅。
“我们都是罪人,都有罪,老天爷不会站在有罪的人这一边的。”
“所有的大业都是踩在尸山血海上成就的,无辜的人杀的太多,无辜的血沾满了手,就回不了头了。”
“心软,也回不了头了。”
夜风剧烈的拍打在剔透的玻璃窗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狂风卷过树冠,叶片掩映间,一阵轻微的噼啪声,树枝不堪重负的折断,带着破碎的叶片坠落到了地上。
墨蓝色的苍穹下铅云低压,空气中弥漫开湿润的泥土气息,一场雨意愈发的浓重。
转瞬之间,玻璃窗上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豆大的雨滴砸在窗上,飞快的滑落到窗棂上,窗户上顷刻间水泽横流。
韩长暮背负着手,凭窗而立,淡淡的愁绪凝在眉宇间。
他明知这样的天气里,不会有人冒雨做些什么,而今夜的贡院里也不适合做些什么,但他还是站在窗前,看着漆黑一片的东西号舍中,几簇如豆灯火在雨中跳跃穿行。
雨雾蒙蒙中,那几簇昏黄烛火微光朦胧。
他看着那烛火由远及近,由暗到亮,带着潮乎乎的雨意,最后消失在窗户下。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今夜的贡院,安静的有些诡异了。
不,或者说是这些日子的长安城,安静的有些诡异了。
据程朝颜传来的消息,晋昌坊中的死的那名女子的确是容郡主,按时间算,容郡主腹中的胎儿只有七个月,并不足月。
老话讲七活八不活,若的确是有人剖腹取子,那这个早产的婴儿,还是有可能活下来的。
只是不知道,他无意中救下来的那个婴儿,到底是不是容郡主腹中的那个。
长安城中到底是谁,在行如此血腥残忍之事,所图又究竟是为何。
他眯了眯眼,想到了居德坊里的那个宅子,想到了那宅子中男生女相的谢良觌。
他没有见过怀章太子,也没有见过早夭的皇太孙,但据坊间传闻,怀章太子形容俊美,皇太孙颇有其父风范。
虽然单凭描述,便断定谢良觌是确凿无疑的怀章太子遗孤,是早夭的皇太孙,着实草率了些。
但韩长暮心里隐隐有一个想法,他能够确认,藏身于居德坊中的谢良觌,的确就是所谓的早夭的皇太孙。
是那个被自己的爷爷立伟皇太孙,后来又被叔叔夺了皇位,被迫死遁的人。
这件事情一旦大白于天下,势必会引发天下大乱。
韩长暮不得不谨慎处置。
毕竟永安帝在位十几年间,励精图治国泰民安,没有发生大的灾祸和战乱,百姓们安居乐业,就连流民和乞丐,都比十几年前要少得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