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官道四十里处,有一处茶棚,茅草为顶,竹竿为梁,三张残破的食案放在树荫底下,几张条凳围着食案放着,桌椅虽然破是破了些,但是收拾的干净利索。
姚杳在茶棚前头翻身下马,将缰绳拴在树干上,一眼望过去,三张食案上都坐上了人,其中两张已经坐满了,另外一张只坐了一半。
姚杳挑了挑眉,找了个空地儿坐下,扬声道:“婆婆,来一壶桂枝水。”
清凌凌的声音落下不久,便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梳着两个揪揪,提着一只提梁铜壶,艰难的搁在了食案上。
姚杳笑着拽了一下小姑娘的小揪揪,从佩囊里拿出一颗琉球糖,放在她的手心里:“二丫,怎么是你送水出来啊,大丫呢?”
二丫喊着琉球糖,说话有些不大清楚,嘟嘟囔囔的:“婆婆,婆婆说,大丫,嫁人了。”
姚杳愣了一下,左右一看,既没有看到大丫,也没有看到婆婆,正要继续再问些什么,却见包骋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整个人在马背上晃动的厉害,几乎要一头栽到地上。
她赶忙迎上去,将包骋扶下来,把缰绳也拴在了树上,两匹马头碰头的伸到了草丛里,一下一下的啃起草来。
姚杳扶着包骋坐下,哼了一声:“看你那点儿出息。”
包骋哎哟哎哟的揉着腰:“颠死我了,你就不能慢点吗?”
姚杳喝了一口桂枝水:“慢点?耽误了事儿,回去等着受罚吧。”
包骋一想到韩长暮的冷酷,顿时闭紧了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
“听说韩王的七儿子往京城来了,这一路上招猫逗狗闹得是鸡飞狗跳的,那弹劾他的折子就跟雪片似的,直往圣人的案头上飞,你们说,这行伍出身的韩王,怎么会教出这么个不成器的祸害?”说话的是个年轻后生,有点胡人的模样,长得深目高鼻,一把嗓子干巴巴的,声音有些嘶哑,腰里别着一把镶满了宝石的胡刀,单看这把刀,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可再看这人的打扮,却是穷困潦倒,一身破旧的胡服大窟窿小眼儿的,堪堪能盖住肉。
听到这话,包骋来了精神,凑到姚杳跟前,压低了声音问:“韩王的七儿子,是不是就,就是他的七弟?”
姚杳撇了包骋一眼,极轻微的点了点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一个脚夫打扮的中年男子猛灌了一口茶,伸手高高挽起袖管,手里哗啦啦的摇着把大蒲扇摇,即便是如此,汗珠子还是从额角不停的甩下来,一张嘴声如洪钟:“龙生九子还有不同呢,更何况是韩王了,那么多儿子,有一两个不成器的,有什么稀罕的。”
那一桌上的上首坐着个头戴方巾的中年男子,看起来是个书生,一派斯文,捋着长髯:“韩王这一世英名,可是被这么个纨绔子给毁的干干净净了。”
旁边负责斟茶的半大小子一身半旧的短打扮,腰间的汗巾已经分不出颜色来了,瓮声瓮气的问:“先生,韩王有几个儿子啊,这个不成器,别的成器不就行了。”
书生笑呵呵道:“说起来这韩王可是个命好的,儿子女儿加起来,除了现在在京为官的那个世子和一个女儿是韩王妃所生,其他的儿子女儿都是别的姬妾所生,这子嗣兴旺,也是好运道啊。”
此人是这一堆人中唯一念过两年私塾的,认得几个字,时常帮着乡里乡亲的写个家书对联儿什么的,颇有些威望。这一席话自然说的众人频频点头,深以为是。
包骋已经从姚杳的对面挪到了她的身边坐着,贴着她的耳畔问:“你说那一桌坐的是什么人啊?”
姚杳定定望着那一桌人,双眼微微眯了眯,一个文弱却有心机的书生,一个熟悉道路的脚夫,一个伺候人的小厮,还有个身负功夫的胡人,这几个人走到这荒郊野外,能干什么,会干什么?
脚夫笑着问道:“那,先生,这次搅得这一路不得安生的七少爷,是韩王的哪个姬妾生的啊?”
书生笑道:“要说这七少爷韩长云,也是有些来历的,他的生母是韩王妃的陪嫁大丫头,后来开了脸给了韩王做妾,生了七少爷后,韩王给她请封了侧妃上了玉牒,她也是正经的皇室之人了。”
包骋捅了捅姚杳,低声道:“听到没,是个爬床小妾生的,这韩王妃没被气死,也是个有定力的。”
姚杳瞥了包骋一眼:“把你的钱袋子收一收,那一群人可是山贼。”
包骋愣住了,捂着腰际:“真的假的,你别吓我。”
姚杳挑了挑眉,哼了一声,端着破了口的杯子,疾步走进了茶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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