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岁隔掀了一下眼皮儿,恭恭敬敬道:“司使大人另有差事,只怕一时半会儿无法赶到,外头有禁军把守,不会出什么乱子的,阁老大人,不能再等了,耽误了张榜的时辰,会出大事的。”
蒋绅定下了心思,吩咐王敬宗和阮平安二人去拿黄榜。
谁知沐荣曻一个箭步冲到了书案前,拦住了二人,急切道:“阁老大人,再等等吧,内卫司的司使大人不到,万一出了岔子,圣人问责,咱们,都不能幸免。”
蒋绅愣了一下,目光陡然冷了下来,深深盯着沐荣曻:“三林,你这是什么意思,会出什么岔子?”
沐荣曻一时语结,磕磕巴巴半晌,突然心神一动:“阁老大人,此次省试出了不少怪事,还死了人,尚未查明,此时张榜,恐,恐有舞弊之嫌。”
“你妄言!”啪的一声,蒋绅重重的拍了一下书案,怒极反笑:“三林,这黄榜是你我四人共同审定,呈报给圣人御览用印,你所说的舞弊之嫌,是指谁?是指本官?”他一脸肃然,语气冷厉,步步紧逼:“是指闻染?保文?还是,圣人!!”
他的话越发的震耳发聩,吓得王敬宗和阮平安陡然跪倒在地,齐声哀求:“阁老大人慎言,慎言啊。”
沐荣曻也豁出去了,他筹谋了这么久,怎么可能甘心功亏一篑,若真的任由着黄榜张贴出去,他立时就要活不成了!
他眼珠子一瞪,急的满头是汗,脸颊发青,色厉内荏道:“阁老大人,下官没有这么说,下官,下官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士子着想!若选了不该选的人中榜,会令天下读书人心寒的!”
“好,好,好啊!”蒋绅拿起那张黄榜,指着上头关系了所有士子前途命运的名字,笑容森然:“好啊,那你来说说,仔细说说,这里头,哪一个士子,是不该中榜的!”
沐荣曻一时语噎,这让他怎么说,他总不能说,不应该点选北方士子,应该只点选南方士子吧!
“沐大人的意思是,应该只点选南方士子,不应该点选北方士子吧。”孟岁隔靠在门边,默不作声的看了半天戏,看了看时辰,淡淡开口。
被说中了心事,沐荣曻吓了一跳,见了鬼一样瞪着孟岁隔。
阮平安和王敬宗也从地上爬了起来,齐齐望向了沐荣曻。
蒋绅恍然大悟,目光阴沉的盯着沐荣曻,捶胸顿足,痛心疾首:“三林,三林啊,你,你,你太令本阁失望了!”
沐荣曻原本还想再挣扎一下的,可看到大势已去,黄榜是断无更改的道理了,这次的盘算彻底落了空,若能将此事就按在贡院里,保下自己的仕途,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顿时改变了策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蒋绅的腿,嚎啕大哭:“恩师,恩师,下官全是为南方士子着想的啊,恩师也出身江南,知道南方士子十年寒窗有多么艰辛,平心而论,他们个个都才高八斗,惊才绝艳远胜北方士子,省试按照南北方士子人数点选贡士,原本就对南方士子是极大的不公啊!”
他字字泣血,说的人心生不忍。
可蒋绅是谁,他是几度宦海沉浮,浸淫许久的老狐狸了,在孟岁隔点了那一句的瞬间,他就明白了沐荣曻的所做所想。
沐荣曻哪里是为了南方士子鸣不平,而是在为他自己他日入阁,培养门生心腹造势铺路呢。
若果真让他的谋划得逞,一张写满了南方士子的名字的黄榜贴出去,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北方士子忍下此事,这场省试成了他蒋绅的功绩,他致仕荣休,推举沐荣曻入阁,这些中榜的南方士子,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沐荣曻的门生,其中还不知道有多少是在省试之前,就与他有了勾连的。
要么就是北方士子不满此事,去敲登闻鼓鸣冤,这场省试就成了他蒋绅的污点,圣人大怒,必然要将他罢官问责,沐荣曻再顺势而为,提议重开一场省试,广选北方士子,如此一来,这些北方士子必然对沐荣曻感恩戴德,唯命是从。
蒋绅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看着沐荣曻的目光也更加的冰寒无情,但他没有表露出来,现下最要紧的事情,不是料理沐荣曻,而是将黄榜张贴出去,以便安抚外头那些士子们躁动不安的心。
他抿了抿唇,没有再继续追究沐荣曻,平静的吩咐王敬宗和阮平安二人:“闻染,保文,你二人出去张贴黄榜。”
王敬宗和阮平安经历了这样大的巨变,反倒平静下来了。
见得鬼多了,沐荣曻这样的,也就不足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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