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缘醒来之后的很多天,都没有见到林少珩。
她没有问过林泉他的去向,她甚至不愿意主动开口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抱着自己的膝盖发呆,然后顺从地按照妈妈的要求吃饭洗澡睡觉,别的什么都不做。
林泉看到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脏都揪成一团,终究是忍不住对她说:“小缘,你是不是……想见少珩?”
宋缘听到林少珩的名字,脸色顿时变得雪白,她皱紧眉头,抱住还缠着绷带的额头,难受地将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喃喃道:“不想。一点都不想。”
林泉慌忙抱住她:“好好好,不想就不想,小缘乖,别压着伤口……”
宋缘趴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委屈的情绪瞬间就迸裂开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妈妈,少珩是个混蛋,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那就不见了,”林泉轻轻抚拍宋缘的背,“都依你。”
“我那么喜欢他,他怎么可以那样对我……”宋缘失控地哭出声来,“我怎么做他都不相信我,我提心吊胆地宠着他哄着他,他还是傻傻的什么都不明白,我真的特别累,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头痛死了……”
林泉叹了口气,将女儿拥得更紧:“这怪不得谁……是你们本来就不合适,早点明白也好。”
“嗯!”宋缘狠狠地抽噎一声,咬牙愤恨地道,“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我们小缘说什么就是什么。”林泉一边温言软语地哄着她,一边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把林少珩送回乡下,是个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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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珩抱着自己的背包,坐在车站冰凉坚硬的长椅上,怔怔地看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
他坐了很久,从天亮坐到天黑,一辆又一辆大巴进进出出,车站的人越来越少。
凉风吹起,夜空中渐渐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林少珩开始慌乱了,他拖着一条跛腿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一个路人:“您好,您有没有看到我爸爸?他说有点急事要去办,办完了就回来的。”
路人一脸懵:“额……我不认识你爸爸啊。”
“我爸爸、我爸爸长得很高……很好看,眼睛很大的……”林少珩着急地描述着,“您有看到他吗?”
“没有啊,你都这么大了还跟你爸爸走丢了,太搞笑了吧。”路人看他一副急得要哭的样子,觉得不是精神不正常就是诈骗团体的演员,便加快了脚步想要甩开他。
“不是、不是走丢,他不要我了……我知道他不要我了……”林少珩脸色苍白,瘦得颧骨突出的脸上,一双浑浊黯淡的眼睛里悄无声息地淌下泪来,而他像是无知无觉一般,继续哀求着路人,“我不是要找他……就是、您看到他的话,帮我把这个雨伞给他好吗?下雨了,我爸爸没有伞………淋雨会生病的。”
他颤抖着手,拿着一把陈旧的雨伞,拼命想要塞到路人手里。
“你干嘛啊!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你爸爸,你神经病啊?!”路人被他冰冷刺骨的手碰到,像躲脏东西一样躲开他,“我要赶车了你别缠着我了!”
“帮我拿给我爸爸……求求你了……”林少珩拖着伤腿努力地追上路人的步伐。
路人终于忍无可忍地接过他手里的雨伞。
“谢谢、谢谢您……真的谢谢……”林少珩咧开苍白干涸的嘴唇,一笑就是一道血口子,而他毫无察觉,感激地冲路人不断鞠躬。
路人却用力地把雨伞朝外抛去,林少珩愣了一下,踉踉跄跄地挪着身子想接住,却被雨伞的伞柄打中了额头。
路人低咒了一句真倒霉碰到神经病,转身就走进了车站。
林少珩额头剧痛,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他却顾不上太多,只是慌张地伸手在地上摸索着捡起雨伞,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确认它没有损坏,就艰难地撑起身来,去找下一个人,一个可以帮他把伞送到爸爸身边的好心人。
雨越下越大,却没有人愿意帮他送伞。他说得嗓子都哑了,腿也疼得几乎抬不起来,只能艰难地拖着走,可是他很久没有吃东西,没有力气了,受伤的腿好像有千斤重,他把嘴唇都咬破,也再提不起力气来拖动它。
他抱着那把托付不出去的雨伞,蹲在无边的雨夜里,怔怔地看着白天宋辞离开的方向,大大的杏眼里源源不断地掉下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好像永远也流不完。
他很傻,也很敏感。
他知道爸爸和妈妈不要他了,小缘也不要他了。
他没有机会照顾小缘一辈子,也没有机会报答爸爸妈妈的养育之恩了。
是他做错了事,伤害了小缘,他知道他们再也不会要他了。
不要他,没有关系的,是他的错,爸爸妈妈把他带回家,千辛万苦地把他养大,还把小缘交给他,他却做得那么糟糕。
只是爸爸没有带伞,淋了雨怎么办。
会有人给他送伞吗?
打着伞也会受凉的,他回到家里,能喝到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暖暖身子吗?
其实只要跟他说一声,他就会乖乖地走掉,不用这么辛苦地把他送出来的。
爸爸一直都在胃疼啊,再淋雨生病的话,怎么办呢,小缘会更恨他的。
他把那颗石头牢牢攥在手心,放到嘴边轻声细语地跟它说话,就像是在跟宋缘说话一样,温柔却又悲伤。
小缘你不要恨我好不好,我可能……很快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不要花时间来恨我,让自己不开心。
我走了以后,你一定每天要很开心,每天都会笑得像小红花一样好看,谁看到你都会争抢着对你好、保护你,谁都不忍心让你掉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