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郡。
温县。
司马防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田野。
他的身后跟着一大家子,以及成群的仆从。
数十辆马车、牛车、驴车上,装载着各种货物。
一想到即将远行,司马防便忍不住叹息一声,有些无奈说着:
“世代累积的家业,就此化为泡影,还得远走他乡,前往塞外苦寒之地修墓守陵,光是想想就让人绝望。”
就在这时,司马防的长子司马朗走了过来,他好奇问着:“父亲,他们收拾了好多东西,我们走了后,再也不回来了吗?”
“是啊,此去塞外,多半再也回不来了。”司马防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塞外是什么样的?”司马朗天真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塞外是怎样的风光,这得去了才知道。”司马防没心情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心情有些糟糕。
不远处有年轻漂亮的女子,赫然是司马夫人,她招了招手:“快过来,来娘这里。”
“来了。”司马朗连忙跑了过去。
“司马兄!”这时有人过来送行。
司马防转过身,勉强露出了一点笑容:“李兄来了。”
“司马兄这就准备离开了?”李越有些惊讶的问道。
“早晚都得走,与其让太平道的人赶我走,不如我自己走,如此,还能稍微体面一些。”司马防叹息一声。
“我本打算和司马兄一起启程呢,没想到司马兄这么快就走了。”李越无奈的说道。
“我在那边等李兄过来。”司马防拱了拱手。
“司马兄,路上小心了。”李越认真说道。
“如今天下已定,这一路上没有兵祸,更无匪患,倒是无忧。”司马防摇了摇头。
“那太平道的神君,将我们这些世家大族,全都赶到塞外去,谁来为他治理天下?这天下迟早要再次乱起来!”李越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短时间内,乱是不可能乱起来了,我们虽然走了,但还有那些寒门子弟呢!”司马防无奈的说道:“如今那些寒门,竟都以穷为荣,哪怕家里有一些薄财,也都全部散光,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徒四壁,又饱读诗书!”
“就凭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寒门,也能治理好天下?”李越有些不屑。
“那就是朝廷考虑的事情了,若是天下被治得一团糟,我们倒是还有希望再回来。”司马防笑了笑说道:“只是这些家产全都没了,实在是不甘心啊,以后倒是可以联合起来,和朝廷谈一谈条件!”
直到此刻,司马防依旧认为,治理天下,离不开他们这些世家大族!
他们是这个天下,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朝廷的驱逐之政,简直大错特错。
“那些黔首倒是很开心。”李越看着远处的老农,忽然开口说道。
这话一出,司马防没有多想,跟着李越的目光看了过去。
远处的几个老农,自从分到了土地,一个个干活都变得勤快了。
哪怕是农忙时节,他们脸上也洋溢着笑容,一路走过去,有说有笑。
看到这一幕的司马防,顿时一愣。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司马防认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一个他不想承认的事实。
那就是——
朝廷将他们这些世家门阀,全都驱逐塞外,天下并不会乱起来,反而会因此大兴!!
当占据绝大多数资源的世家被驱逐。
底层的百姓得到了土地,获得了生存的空间。
中层的寒门得到了上升的通道,可以通过政绩源源不断的上升,不会被那些老东西挡住路,更不需要论资排辈、站队、看家世之类。
除此之外,地方官府也不需要再看世家的脸色,治理地方更不会被豪强影响,治理的成本将大大降低。
这般天下,根本不需要如何治理,便能来到一个盛世。
就如汉初,崇尚‘无为而治’一般,哪怕不治理,也能让天下变得强盛!
逐渐想明白这一点的司马防,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当吸血虫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本质后,任谁也不会开心起来。
一旁的李越对此还茫然不知。
转过头看到司马防的脸色,李越有些奇怪的问:“司马兄,你怎么了?”
“你说太平道的神君,下令让天下士族,前往塞外为他修墓守陵,这政策一出,受到的阻力,该多么大?”司马防转过头,忍不住问道:“他为什么还能力排众议,坚定执行这一政策呢?”
这话一出,李越不由蹙起眉头,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
司马防继续感慨说道:“当全天下士族的力量联合在一起,那股力量是何等的恐怖?”
“各地乱象频出,造反起事之人,层出不穷,州郡县官员全部停摆,百官也请辞抗议。”
“他的名声也就此一落千丈,哪怕塞外大捷,大破鲜卑,都没有半点赞赏的声音。”
“几乎全天下都在反对他!”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一意孤行!”
听着司马防的话语,李越的脸色有些微妙,忍不住开口问道:“司马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司马防一脸认真的说:“我想说的是,这太平道的神君,或许真是一尊千古一帝!他这眼光之毒辣,魄力之强大,意志之坚定,真是古今少有!!”
“啊??”李越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傻眼:“伱在说什么?”
本来还在抱怨呢,怎么突然夸赞起太平道的神君了?这也太突然了!
“你现在可能无法理解,等以后,你便知道了。”司马防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李兄,我们收拾完毕,准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