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恬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了,冯骁骁催她多吃点,她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吃撑了有点想吐。”
“想吐?”冯骁骁眉毛一挑,坏笑道,“不会是怀了吧?”
褚恬呵呵笑了两声,将冯骁骁凑过来的脑袋推开了。她今天没什么心情跟她调笑,从吃过午饭起她就感觉不太舒服,说不上具体是哪里,只感觉浑身都不松快。
吃过晚饭,两个人原本计划去看个电影。褚恬因为身体不适,就坐在一旁长椅处等着冯骁骁排队买票回来,刚坐下没多久,就感觉到小腹时不时地抽痛一下。她用手指轻轻地按压着缓解疼痛,情况却并没有好转。不一会儿,冯骁骁取票回来,看见她苍白的脸色,也吓了一大跳:“恬恬,你怎么了?”
褚恬也疼得茫然:“我不知道,我就感觉这里很疼……”
冯骁骁试着按了一下她手捂着的地方,结果褚恬疼得差点叫出声,吓得她也慌了,立马扔下手中的爆米花,将她扶了起来:“恬恬,我们去医院!”
冯骁骁拦车将褚恬送到了最近的军区总院。
经过检查,医生诊断褚恬为急性阑尾炎,要做手术。二人之前都没上过手术台,一时都慌了神。情急之下,冯骁骁决定打电话给徐沂,却被褚恬拦住了。
冯骁骁急了:“不联系他联系谁,总不会是出不来吧?他可是个军官!”
褚恬忍着痛对冯骁骁说:“不是出不出得来的问题,而是太远了……”她顿了顿,又说,“等他过来,我手术都做完了,白跑一趟……这不是多大事啊,我身边又不是没人……”
“可光我一个有什么用?”冯骁骁跺脚,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护士拦住了,他们要准备手术了。
冯骁骁看着褚恬进了手术室,心里始终焦灼着。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联系徐沂的时候,褚恬的手机忽然响了,屏幕显示是——小姑。冯骁骁知道褚恬是外地人,也从未听她提起过她在本地还有亲戚,然而此刻却顾不上多想了,接通电话,不等对方开口,就连珠炮似的说:“喂?您是恬恬的小姑吗?她现在在医院……”
傅毓宁听到这话时懵了下:“怎么回事?”
“是急性阑尾炎,您看,您方便过来一趟吗?”
“在哪家医院?”
挂了电话之后,她没有叫司机,顾长安也不在,她就自己开车去了军区总院。此前她就多次来过这里,所以就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手术室。
冯骁骁看见傅毓宁时都傻了,她呆呆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地开口:“傅教授?”她看了看褚恬的手机,又看看傅毓宁,“您,您是恬恬的小姑?”
傅毓宁拍拍冯骁骁的肩膀,让她坐下:“恬恬的情况怎么样了?”
冯骁骁愣怔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结巴地答:“在、在手术。”
傅毓宁抬眼望向前方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轻轻呼出一口气,她在冯骁骁身边坐下,低声道:“别紧张,只是一个小手术,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冯骁骁使劲点点头,她是胆子有些小,遇到事情很容易着慌和恐惧。更何况,刚还被褚恬这个小姑吓了一跳。傅毓宁陪她坐了一会儿,等她差不多平静下来,才大概问了下发病前的情况。
“傅教授,您说,这事,要不要通知恬恬老公?”冯骁骁惴惴地问。
傅毓宁沉吟了下:“恬恬进手术室前,你问过她没?”
“问了,她说不用。”冯骁骁把褚恬那番话说给傅毓宁听。
“那就算了吧。”傅毓宁叹口气,对冯骁骁说,“今晚辛苦你了,也多谢你了,这会儿已经不早了,赶紧回家休息吧。”
冯骁骁嘴上应着好,可是仍陪着等了一会儿才离开。
冯骁骁走后,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手术就结束了,十分顺利。褚恬被送进一间普通病房,傅毓宁陪在左右,看着她术后掩不住的苍白脸色,有些心疼。
夜里两点,褚恬从药效中苏醒过来。单人病房只在角落里开了盏小台灯,整个房间昏沉幽暗,褚恬脑子空空的,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一时想不起自己这是在那里。她微微抬了下身,不小心扯动到伤口,忍不住小小嘶了一声。
这一声惊动了靠在一旁沙发上休息的傅毓宁,她慌忙站起身,来到褚恬床前,暗开了床头灯:“醒了?别动,快躺下,看扯到伤口疼。”
褚恬睁着大眼睛看着傅毓宁:“小姑,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傅毓宁扶她躺下。
褚恬看着她,脑子艰难地在转。难道是冯骁骁通知她的?可不对呀,冯骁骁根本不知道她和傅毓宁之间的亲戚关系……
傅毓宁看她不说话,眼珠不停地转动,就笑了:“行了,别猜了,没人告诉我,是我打电话到你手机上,冯骁骁接了告诉我的。”
褚恬静静地看着她为自己忙碌,许久,才轻轻说了声:“谢谢!”
“傻话。”傅毓宁轻点了下她的额头。
麻醉药效过后,手术切口开始隐隐作痛,但并不是十分难忍。然而刚做完手术,只能平躺着,浑身十分僵硬,她平常又是娇气惯了的,一时根本睡不着。好不容易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原本以为这一夜都该过去了,可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天色才刚蒙蒙亮。
褚恬盯着窗外朦胧可见的景色发呆。
回想昨晚,真是一个极其混乱的夜晚。幸好冯骁骁陪在身边,若她一个人在家,恐怕得费一点工夫才能到医院,那个过程,可是相当痛苦。
看着在一旁小憩的傅毓宁,褚恬的心情也十分复杂。一年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有一天,她躺在B市的医院里,刚做完手术醒来,而陪在她身边的,竟然是徐沂的小姑。心里多少感到宽慰了。这个人,毕竟是跟他有关的人。
这么想着想着,褚恬就又慢慢地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傅毓宁不在,护士过来查房,顺便给她输液。褚恬手背的血管很细,所以输两次液下来,已经青肿不堪了。她瞥一眼,背过身,不敢多看。
刚挂好水,傅毓宁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袋日常生活用品,见褚恬醒着,便问:“还疼不疼了?”
“还行。”褚恬吐吐舌。
“忍忍吧。”傅毓宁说,“这两天最难受,过后就好一些了。反正你是一个人在家,就在医院多待几天,我刚去了你家里一趟,拿过来一些东西。”
傅毓宁一夜都没回家,在这儿简单洗漱下还要赶去上班,十分辛苦。牵累她一夜,褚恬心里很过意不去:“太麻烦小姑了,让您昨晚都没休息好。”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傅毓宁微笑,“等会儿我还得去上班,谁来照顾你?”她想了想,“要不我给大哥那边打个电话,看嫂子今天有课没——”
“不用!”褚恬赶紧拒绝,“不要麻烦爸妈他们了,我这就是个小手术。医院里这么多护士在呢,不会有问题。而且,骁骁说她一会儿也过来,我不缺人照顾。”
傅毓宁考虑了下:“那这做手术的事,也不跟他们说一下?”
褚恬摇摇头:“等我好了,再去看他们。”
傅毓宁见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微叹道:“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及时联系我。”
褚恬赶紧点头,目送傅毓宁离开后,缓缓松了口气。
术后第一天无法下床,褚恬一个人躺在床上,着实有些无聊。切口隐隐作痛,她不敢轻易翻身,浑身感觉不舒服极了。医生一早来查房时,还嘱咐她这一周都不能碰水,褚恬听着就有点抓狂,虽然昨天进医院前刚洗过澡,但现在心理因素作祟,她感觉头皮有些痒。
正当她备受煎熬时,门口传来了咚咚两下敲门声,褚恬抬眼一看,看见一个面色和善的中年女子正往病房里探头,目光相遇时,她温和一笑:“你就是褚小姐吧?”
“您是——?”褚恬疑惑地看着她。
中年女子大大方方地进了病房,自我介绍道:“我是傅女士请过来的护工,姓姜。”
傅女士?褚恬眨眨眼,明白过来了:“是傅毓宁女士请您来的?”
“对——”她说,“以前她生病住院的时候我照顾过一阵子,因此就认识了,今早她联系过,说褚小姐你刚做完手术,身边没人,托我来照看——”
褚恬一呆。她确实跟傅毓宁撒了个小谎,她谁也没联系,因为毕竟大家都有工作,再好的情谊也不能总是麻烦人家。可没想到——她居然看出来了!
这小姑真乃神人也。褚恬在心中感叹一番,对中年女子微微一笑:“姜姐,那就麻烦你了。”
姜姐是个有多年经验的护工,爱干净,手脚利索不说,为人还和善,好像跟任何人都能谈得来一样。有她陪着,术后最难受的前两天,褚恬竟然没怎么觉得痛苦就熬过来了。
术后第三天,终于可以下床了,而且顺利排气,可以稍微吃一些流质食物了。因为肚子胀气,褚恬两天没进食也不觉得饿,但是姜姐看着她的小瘦腰,有些心疼的样子:“生一场病,不定又要瘦多少斤,让你老公看见,怕是要心疼的。”
这是姜姐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徐沂,怕是之前被傅毓宁提点过,提完就后悔了,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褚恬被她的反应逗得嫣然一笑:“你都知道啦?我老公是个军人,可帅了。”说着把手机上的照片调出来给她看。
姜姐看了眼:“确实是个一表人才的小伙,跟你很配。”
褚恬闻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姜姐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有些感慨:长得好有啥用,生病了也不能陪在身边,这么娇气一小姑娘,怎么找了个军人?不过这话她也就是在心里念叨,不会当面说出来,收拾好餐具之后,就扶着她去楼下散步了。
褚恬嫌伤口疼,不愿意动。可医生嘱咐了,说为了避免肠粘连,还是要多下床活动。褚恬没办法,只好让姜姐陪着,在医院走廊多遛遛。再加上这两天好友何筱、冯骁骁、傅毓宁都来看望过她好几次,所以总体而言,褚恬这院住得也不算太难熬。
吃过早饭,褚恬心情不错,就让姜姐休息,自己一个人在这一层慢慢遛弯。前一晚刚下过雨,今早起B市的天气很是清爽宜人。褚恬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放眼望着医院道路两旁苍翠的法国梧桐,一阵清风吹来,她舒适地眯了眯眼。
她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点开微信,准备“骚扰”下“一杠三星”同志。两个人昨天晚上才通过电话,褚恬只字未提自己手术的事。不是不想跟他说,是怕他知道了干着急,还不如等他回来,她说了顺便还能现场求个安慰。这多妙!
小甜甜:“iuiuiu……”
“一杠三星”沉默着,看来是没在线。
褚恬继续趴在那里吹风,闲着无聊,开始点算楼下来往住院部大楼的人头数。数着数着,一个身穿07式墨绿色军装的男人行色匆匆地向这边走来。褚恬本就是制服控,再加上又是军嫂,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不打紧,她越看越觉得那个人熟悉,整个人从身形到气质都跟徐沂极像。就在她以为自己想他想得都快出现幻觉的时候,楼下那人抬了下头。
视线相遇,褚恬心脏怦的跳动了下,脸部急剧升温。那人——还真是徐沂!
徐沂也看见了褚恬。他站在原地,抬着头眯着眼睛打量她片刻,唰地一下摘掉了头上戴的帽子。
这下两个人谁都能看清楚对方了,褚恬忍不住惊呼一声,睁着大眼睛直盯着徐沂。徐沂眼角微微抽动,双手无意识地紧握了下,他抬起双腿,迈步进了住院部大楼。
看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褚恬脑子顿时乱成一锅粥。他怎么来了?是谁通知他了?傅毓宁?不可能呀!难道是冯骁骁?或者说——何筱?
褚恬正满脑子疑惑的时候,徐沂已经大步上到了三楼,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她。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褚恬感觉脑子不会转了,好半晌,才僵硬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嗨——”
徐沂看着她,眉头紧皱。褚恬看他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急着想要解释。只是还没开口,就被他打断了。
“怎么回事?”声音低沉,像是咬着每一个字才发出的声音。
褚恬有点紧张:“急性阑尾炎,做了个手术。”
徐沂脸色唰的变了:“什么时候的事?”
“三四天前做的了!”褚恬心里有点纳闷,这到底是谁告诉他的,难道只说她住院了,没说因为什么病,也没说做了手术?这不是让人干着急嘛。
徐沂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响,什么也听不见了。
褚恬有些慌乱地看着徐沂:“我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过几天拆了线就可以出院了。”
“……”
“你——生气了?”褚恬惴惴不安地打量着他的脸色,“我,真感觉好多了。”
“……”
见他不说话,褚恬只好又喊他一声。
徐沂直盯着褚恬,等到耳边恢复平静,才慢步走到她面前。看着有些张皇失措的她,徐沂想说些什么,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是一团乱麻,一股气涌了上来,让他胸腔很是憋闷。他背过身,双手紧握成拳,努力克制着。
褚恬见他这个样子,以为他真生气了,也微微有点不高兴了。她是瞒着他了,但出发点也是为他考虑啊!她站在他身后,低头绞着手指小声道:“你要是嫌我瞒着你,心里不高兴的话,那你就走吧。”
“走?”徐沂倏地转过身,问她,“你让我上哪儿去?”
褚恬转过脸:“爱去哪儿去哪儿,在这儿看你甩脸色,还影响我恢复身体健康呢。”话是这么说着,可她的眼睛不由自主泛红了。他生气?她还委屈呢好不好,从小到大就没一个人住过院。
徐沂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么。褚恬拿他这副样子最没办法,气性上来了,索性也不管他,抹抹脸自己回病房。可走廊这么窄,徐沂又挡在前面,她不侧身根本就过不去。
褚恬伸手推了他一下:“让开!”
徐沂没出声,也没动弹。
褚恬只好又推了他一下:“我叫你让开!”
徐沂依旧没动,只是眼睛微微眨了下。他看着褚恬,忽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揽进了怀里,抱紧。
褚恬所有的委屈都涌上来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拧他胳膊一下。徐沂岿然不动,任由她发泄,手中却越抱越紧了,紧到她渐渐没了力气,埋头在他怀里,眼泪唰唰往下掉。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过了许久,褚恬的情绪稳定下来了,气也算消了大半。本就知道他是关心则乱,哪里会真的舍得跟他计较呢?两个人一起回病房,姜姐看见徐沂,一时间有些迷糊:“这是?”
褚恬及时介绍:“这是我老公。”
姜姐看着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这就是徐沂啊,真人可比照片俊得多。”
褚恬笑眼觑着徐沂:“这是小姑给我请的护工姜姐,这几天全靠她照顾了。”
徐沂给姜姐鞠了一躬:“多谢您对恬恬的照顾了。”
“哪里的话。”姜姐被他这一躬惊得连连摆手,“我也不是白干的,我拿钱的。”
“不管怎么说,还得谢谢您!”徐沂握住褚恬的手,对姜姐说,“这两天我在,您先回去休息,等我走了,再麻烦您过来陪着她。”
姜姐很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
给徐沂交代一些术后的注意事项,姜姐就收拾东西先回家了。徐沂送她下楼,回到病房时,看褚恬站在卫生间,拿着一个盆在水龙头前接水。他连忙走过去,一手接过了脸盆。
褚恬心里暗喜,病了这么好几天,刚又被他那么一欺负,可算是让她逮着机会使唤他了:“不要接满,等会儿还要往里面倒热水呢。”
徐沂拧住水龙头,问她:“接这么多水干什么?”
“擦身子。”她说,“医生不让我洗澡,只能避开伤口擦擦了,否则这么热的天,我都要腐化了。”
徐沂闻言,调好水温后将脸盆放在洗手台上,转身去拿毛巾:“我来给你擦。”
“不要!”褚恬捂着肚子拒绝他。
“听话。”徐沂全然没拿她的拒绝当回事。
“你放在那儿,我自己来。”她坚持,因为实在不想让他看见伤口。
“不行。你现在切口还未完全愈合,怎么能弯腰?不怕疼?”
“我可以把腿抬起来。”褚恬脸色绯红。
徐沂终于被她逗得笑了笑,他伸手扶住她的手臂,低头说:“我不嫌你伤口丑,行不行?”
褚恬:“……”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最终的结果还是徐沂来。先用毛巾给她清洗上身,小心翼翼地避过切口处,怕她着凉,罩了个浴巾后才继续擦下面。整个过程轻巧无声,他的手法温柔极了,如果不是全身裸着,褚恬恐怕就睡着了。
被包扎住的切口终究是显眼的,徐沂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几秒,看得褚恬赶紧捂住,推了推他的头,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换了两次水才清洗完,褚恬脸红得一秒都不想在卫生间多待,套上衣服就出去了。
徐沂把卫生间收拾好,出去之后看见褚恬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屋子里开了空调,他将温度调高了几度,又走到褚恬面前给她盖了盖被子。褚恬没睡实,唰地一下眼睛就睁开了,看着他,歪头一笑。
徐沂俯下身,将她压在身下的头发拨了出来,用发圈给她扎在了头顶上。
褚恬小小抱怨一句:“多难看啊,像道姑头。”
徐沂握住她欲去解开头发的手:“这样凉快。”
“……好吧。”褚恬不情不愿。
过了会儿,护士来给褚恬输消炎药。褚恬手背上的血管极细,有时护士一次扎不成功,她就会让她再来一次。不过因为回血,她两只手扎过针的地方都是一片青紫。早在给褚恬洗身子的时候,徐沂就看见了。等护士走了,才复又握住她的手。
手包在他宽大的手掌中,褚恬感受到了住院以来第一次的全身心放松,她反握他的手:“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谁告诉你的,小姑还是笑笑?”
“没人跟我说。”说这话的时候,徐沂正挽着袖子按摩褚恬的胳膊。
“我不信。”她翘起手指,一挠他的小臂,“难道还是你心灵感应到的?”说着她自己都想笑出来。
“不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以后发生类似的事,要第一时间跟我说。记住了吗?”
难得听他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褚恬笑了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未说完,就见徐沂突然抬头,眼睛直盯着她,撇了下嘴,憋屈地改口:“记住了。只是跟你说了又能怎么样,你能回来?”
“至少我可以安排,掌握一切情况。不会像一开始见到你那样,手足无措得话都说不出来。”
褚恬见他如此认真,觉得他有些紧张过度。不过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她知道她没法当个贤惠知理的好军嫂了,因为她太依赖这个男人,也想在生病的时候有他在身边可以撒撒娇。
“好吧——”褚恬答应地有点勉强,又引来徐沂的注视。就在他以为她还要找什么借口的时候,只听她说,“那我能不能把头发解开?这样太难看了点。”
徐沂:“……”
长这么大,他真没见过比他老婆更爱漂亮的人了。
伸手在褚恬脑门上崩了一下,惹得她一声惊呼,怒瞪他一眼后,徐沂才撇了下嘴角,给她解开了头发,让乌黑柔顺的黑发铺了下来。
褚恬看着她家男人无可奈何的样子,嘴角微弯,翘出得意的弧度。
输液的过程漫长而无聊,没多久,褚恬就睡着了。
房间里就此安静下来,徐沂坐在一旁,打量着她的睡颜。皮肤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皙,只是脸色看着不如之前好了,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黑眼圈,大概是住院这几天没休息好,熬出来的。低头丈量着她的手腕,他总觉得比上次握住的时候细了些。或许是错觉吧,但徐沂清楚,她这次是受罪了。握紧她的手,一时间他思绪万千。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嗡嗡的声音很大,徐沂迅速拿起看了一眼,眉头微皱,回头见褚恬睡得正好,才站起身到外面接电话。
“喂?徐沂吗?你今儿上午给我打电话了?”方哲大军医洪亮的嗓门传了过来,“昨晚上刚值完夜班,今儿白天睡觉,手机静音就没听见。怎么了?”
“也没什么事。”徐沂走远了几步。
“得了吧,是想问孟凡的情况吧?”方哲笑了两声,“她这段时间身体比之前好了一些,精神方面还是老样子,受不了刺激。”
“治疗了这么几年,为什么没一点好转?”徐沂有种莫名的焦躁。
方哲听出他话中带有的情绪,也有点无奈:“身为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我比你更感到挫败。”
徐沂沉默几秒:“对不起。”
“没事。”方哲安慰他,“我理解你,不过这事急不得,毕竟她的病灶是在心里。”
徐沂紧抿唇,许久才说:“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微眯着眼,看向远处。
方哲的一通电话让他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烦乱了起来,他刚刚有些失态,不该对方哲发火,毕竟他接手孟凡才不过半年。然而不知怎么,就是耐不住火气。就像忽然发现眼前一切糟透了,他不想忍,想发泄。
手机又响了,徐沂看了眼来电显示,微怔。看着号码,他由衷地不想接。
似乎对方明白他此刻躲避的心理,挂断之后没隔几秒嗡声又嚣张地响起,徐沂只好接通,“喂”字尚未说出口,就听见那边说:“终于接电话了啊?还不错,我以为你又当起了缩头乌龟了呢——”
尖利逼人的女声从那头传来,似乎有人拦着她不让她打电话,她回头说了句“你给我放手”之后,继续对着徐沂说:“怎么?当初不知道是谁巴不得凡凡赶紧嫁到你们家,现在她身体不行了,你们就像甩包袱一样想把她丢了就不管了?我跟你说徐沂,没那么好的事!”
“伯母——”徐沂开口打断女人的话,“我没想躲。”
“那为什么你都不愿意来看看凡凡?你害她成这个样子,你还有没有良心!”说完那头像是又有人拉扯了她一样,女人避开电话跟那人吵了几句后,只听“嘭”的一声关门声响起。
徐沂轻抚有些抽痛的额角,他紧闭了下双眼,又睁开:“阿姨,我想之前已经跟您说得很清楚,我不能再见孟凡姐。一来是她看见我时情绪总是非常不稳定,二来是——”
“胡扯!”女人愤怒至极地打断他的话,“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根本就是在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
咄咄逼人到如此地步,徐沂心知自己已经无法跟她交谈了。犹豫了下,他掐断了电话。
耳边复又响起一阵嗡嗡声,看着窗外灼目的日光,徐沂觉得头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