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仿佛一切尘埃落定(1 / 2)

回家的路上,雨依旧在下。也是托这个鬼天气的福,出行的人很少,公交车空位很多。褚恬收了伞,在后排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中午没有睡觉,此刻她有些累了,便将头抵在了玻璃窗上。一层层的雨水冲刷着玻璃,她隔窗望去,看不真切外面的世界。

放在包里的手机忽然嗡嗡响了,取出一看,是徐沂打过来的电话。

“在哪儿?”低沉如水的声音传了过来。

褚恬听着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和公交车发动机的声响,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我在外面,正要回家呢。”

“我听从市区回来的战士说那里在下雨,天气这么糟糕你还往外面跑,自己开车?”

“没有。”褚恬嘟嘴,“我坐的公交。我刚从小姑家出来,没几站就到家了。”

“怎么又去小姑家了?”

“蹭吃蹭喝呗。”

徐沂被她这句话逗笑了:“好了,在车上接电话不安全,我就不跟你说了。到家了给我电话。”

褚恬“嗯”了一声,临挂断前,她突然又叫住了徐沂:“对了,今天在小姑家,她跟我说了你当初毕业分配时的事了,还把你那时候写的服从分配志愿书的影印版交给了我。”说这些话只是凭借一时的情绪,或许回到家就说不出口了,趁着这股情绪还在,褚恬说,“我会好好保存的,回来给你看。”

徐沂显然没料到她会说起这个,缄默了片刻,他说:“小姑怎么跟你提这个?”

“因为你不跟我说啊!”褚恬轻声嗔怪道。

电话那头的他笑了下:“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提的。”

“是过去了,可是——”

“回到家了给我打电话。”徐沂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对了,农场的考核结束了,下周末我请个假,回家看你。”

挂完电话,褚恬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机。在她看来,徐沂的态度有些奇怪。过去的事,他好像并不太愿意提起,然而这种给人的感觉并不是躲避,相反更多的有点像……不在意。

这个就让褚恬有些窘了,她听了之后可是很心疼他的好不好,恨不得能回到那个那时候去安慰他呢。一腔爱意没机会表达出来,褚恬有些郁闷地抓抓头发。

接下来两周,褚恬更郁闷了。

西汀突然有个大活动要办,褚恬一连加了十几天的班,天天吃外卖吃到吐,而且更让她上火的是,那个之前信誓旦旦说要回家看她的人自从一周前抛给她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之后就再也没来过电话了。

因为,好消息是他结束在农场的任期,调回到装甲团了。坏消息是装甲团所在的整个师被调到某合同战术训练基地去参加一场跨军区多兵种的演习去了,徐沂也名列其中,归期未定。

对于这个,褚恬只想说:呵呵。

结束独守空闺的日子遥遥无期,褚恬工作的后劲也不足了,某天工作的时候接连犯了两个不大不小的错误,被老刘叫进办公室好生训了一顿。出来之后,褚恬整个人都失落极了。正寻思着晚上回家随便下包速冻水饺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进来了一条短信。

褚恬手脚麻利地点开来看,结果却发现军区总院发过来的,提醒她夏天要注意补充水分,不要贪食冷饮,有任何肠胃不适及时就医。

褚恬看完忍不住感叹,现在连医院的服务都这么人性化了吗?生病住院,她可不要再来一次了。回想起上一次住院的经历,褚恬发现有一件事她在医院做了决定,但是出了院几天就忘在脑后了。

想起来之后,她狠狠拍了下脑门儿。

周六。

难得不用加班的一个周末,褚恬睡了个懒觉,起床时已经快到中午。昨晚入睡前忘记拉窗帘,可整间卧室光线却很暗沉,褚恬起身到窗边一看,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夹杂着青草味道的空气扑鼻而来,褚恬做了个深深的吐纳,精神大振。简单地梳洗一番,随便吃了点东西,换了件宽松的衣服,她出门了。

军区总院外面停满了车,褚恬一下出租车,就庆幸自己没开车来。她撑开伞,步入医院大门,穿过小花园,来到住院部大楼。托之前住那一周院的福,她对这里还算熟悉。

住院部楼梯口,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军医正等在那里,褚恬看见了,快步走上了前,向她打了个招呼:“表姐!”

女军医正是涂晓,她已经结束休假回来上班了。看见褚恬,她温柔一笑,“过来了?”

褚恬握住她的手,凑近问:“怎么样?”

涂晓心领神会,给了她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二人并肩往里面走,涂晓不紧不慢地跟褚恬说:“那天给我打过电话之后,我就找人了解了下孟凡的情况。也算是巧了,精神科负责孟凡的医生方哲是我在军医大时的学弟。”她笑了笑,“他说,孟凡是应激性精神障碍,有三年多的病史了,去年年中又患上了糖尿病,前段时间还引发了血液感染。总之,身体状况很不好。”

饶是来之前褚恬做足了心理准备,听到孟凡的真实情况时,她还是惊得心脏猛跳,平地里崴了一下脚。

一旁的涂晓伸手扶住了她,微叹了口气:“很年轻的一个姑娘,摊上这么多病,当真是受了大罪。恬恬,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是怎么知道她的?”

褚恬平复了心绪:“孟凡,她是徐沂大哥的女朋友。而他大哥,三年前因为事故去世了。”

涂晓也感到讶异,她只听方哲说她是受到刺激才会精神失常,却不知其中缘由竟是这样。静默了片刻,她扶稳褚恬,轻声道:“走吧。”

两个人坐电梯上了十楼,涂晓带着她去了方哲的办公室。

年轻的男医生看见褚恬,顿觉眼前一亮:“师姐,这位是?”

“褚恬,就是我之前给你提起过的表妹。”徐晓介绍道,“恬恬,这是孟凡的医生,方哲。”

“你好你好!”方哲殷勤地伸出右手。

褚恬回握住方哲的手:“你好,方医生,打扰您了。”

“哪里的话!”方哲挠挠后脑勺,面对美女,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你是想来看孟凡的?你是她的——”

褚恬想了想,答:“我是徐沂的妻子。”

方哲双目圆睁,好半晌才说:“徐沂结婚啦?”

褚恬笑而不语,表情已说明一切。

方医生顿时有点失落,一来是少了位单身同盟,二来是这么漂亮的姑娘有主了。刚师姐涂晓领她进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来给她介绍对象的呢。

好在方医生抗打击能力较强,很快就恢复了情绪。他给两个人一人倒了杯水,随口问道:“是徐沂让你来医院看望孟凡的?”

褚恬喝水的动作顿了下,抿抿唇,答道:“不是,但我是从他那里知道孟凡的情况的,所以想来看看她。”

方医生点了点头:“也是,这半年以来,他自己从来都不会在孟凡面前露面,哪怕只是不见面,来我这儿探问下她的情况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可能,你也知道原因了。”看了眼褚恬,他继续说,“我看过他大哥的照片,两个人着实太像,要是穿一身空军军装,简直看着就跟一个人一样。这要是在孟凡神志不清的时候让她瞧见,那可就闹翻天了。”

褚恬微微皱了下眉头:“我知道,徐沂说过,如果以这种方式,孟凡大概永远也不会清醒过来。”

方医生扯了下嘴角:“要是所有人都这么以为就好了。”

话中指向意味不明,褚恬心有疑虑,却也没有多问。她放下手中的杯子:“方医生,我可以去看看她吗?”见方哲抬眼看她,连忙又说道,“我不会让她见到我,只远远看一眼。”

方哲笑了:“没关系,就算孟凡见到你也没事,因为她并不认识你。”说着他站起身,看了下腕表,“我陪你去吧,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在楼下散步,孟父陪着,还好交流一些。”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放眼望去,军区总院小花园里种的植物各个鲜翠欲滴,赏心悦目,又让人神清气爽。褚恬跟方哲步行在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上,视线打量着四周。

因是雨后,这里的人并不多,所以褚恬很容易就找到了孟凡。她背对着他们,坐在花园中心的小亭子里,偶尔抬头望着天,旁边有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条毛巾和一瓶水,静静地陪着他。

这一刻,褚恬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就是孟凡,而下一秒方哲的话,也印证了她的想法,他指了指小亭子,告诉她:“孟凡就在那儿。”

褚恬远远望去:“她坐在那里干什么?”

“以前有一次,她坐在那里的时候,看见一辆军机从头顶飞过,所以——”

褚恬感觉心猛地抽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来。

二人在原地静立了片刻,方哲转头问她:“要上前看看吗?”

褚恬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然而正待两个人要离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方医生!”

方哲回头,看清楚了喊他的人是孟玉和。

他原本正在小亭子里坐着,不经意一转身看见了方哲,便要过来打个招呼。

方哲看了眼褚恬,对孟玉和道:“我没什么事,就来这儿转转,你不陪着孟凡吗?”

“没事。”孟玉和回头看了眼女儿,“我是来跟您道个歉的,昨天我家那口子心情不好,说话也就难听了点,但绝对没有针对您的意思。我姑娘这个情况,您也明白,治了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好转,我们两口子心里都着急——”

“不用说了,”方哲打断他,表情温和,“我清楚伯母的个性,她说的话,我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孟玉和憨厚一笑:“那就好那就好。”说着,看到一旁的褚恬,顺嘴问,“方医生,这一位是?”

方哲瞥了眼褚恬,见她纹丝不动,没有搭话的意思,便随口道:“是我一位朋友。”

随着他的话,褚恬轻轻颔首。

孟玉和“哦”了一声,看褚恬的眼神微微有了些许不同。

褚恬知道他可能误会了什么,然而此刻,她并不太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便也没有解释。

她侧头,对方哲说:“走吧。”

看过孟凡之后,褚恬有好几晚都没有睡好。

若说她之前听徐沂的一席解释还有些介怀,那么照她所想,见过孟凡之后她应该放下了才对。如今呢,她确实不太在意了,可睡梦中总是出现孟凡背对着她望向天空的背影又是怎么一回事?即便是在梦中,那画面也太过清晰了。

连续一周都是这样,褚恬照镜子时,发现自己的眼底明显多了一层淡青色,顿时有些无语。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六,原本约好和何筱一起去看家具的,但是她那边临时有事取消了,褚恬便坦然地在家补觉。正睡得香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将她震醒。褚恬拿过手机,接通“喂”了一声。

大概是她的情绪太明显了,电话那头的人被她震得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问:“恬恬,这是你的电话吗?”

这声音,很明显是她婆婆,徐沂他妈妈宋可如的。褚恬反应了几秒,蹭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是我,妈妈。”

宋可如笑了一下:“那就好,我还以为打错了电话呢。”

褚恬懊恼得不行:“不好意思啊妈,我刚才在睡觉,一时被吵醒,就——”

“没关系,是我打的不是时候。”宋可如温和地说,“是这样,我出差回来了,正好路过你们小区门口,想问问你在不在家、有没有时间,我好跟你见一面。”

“当然有时间。”褚恬连忙下了床,拉开窗帘看了看外面的天,“您什么时候到?”

“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吧。”

“好,那我在家等您。”

挂了电话,褚恬连忙冲到卫生间洗漱,收拾妥当之后急急忙忙烧开水泡茶,趁着这点工夫,又将昨晚入睡前就收拾好的房间检查了一遍,看有没有摆放不合适的地方。一切准备就绪后,她换了身衣服,刚扣上衬衣最后一颗纽扣,敲门声响起了。

时间掐得刚刚好,褚恬心里暗喜,去给宋可如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宋可如头发盘得一丝不乱,一身黑色正装,典型的职业女性,戴一副香槟色框镜,教授范儿十足。只是,需要忽略她脚边堆放的大包小包的东西。

褚恬原本想跟她打个招呼,看见这些也愣住了:“妈,您这是——”

“先把东西提进去!”

说着宋可如挽起西服袖子,率先提起了两袋。褚恬眨眨眼,回过神来,也忙跟着往里面搬。

“妈,这么多东西你一人从门岗搬上楼的啊?您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褚恬吃力地从一个大包里提出两小包来,打开一看,竟然是脆皮核桃!

“我自己搬得动,叫你干吗?”宋可如拍拍手上的灰,检点着她带过来的东西,露出满意的笑容,“我给你说恬恬,这些东西都是补身体的,放这里你每天都要吃。我看你个子是挺高,可人太瘦了,身板也跟着弱。”

褚恬忙推拒:“我吃不了这么多。”

“不行。”宋可如一挥手,“我说让你吃你就吃,把身体养结实了,不然到时候生孩子你是要受大罪的。”说着她拍了拍褚恬的背,“行了,我先去个卫生间,这一路过来都没顾得上洗个手。”

褚恬留在原地,将宋可如带来的东西随便打开几包看了看。都是些谷物粗粮、核桃大枣,甚至还有两只老母鸡和三只鸽子!这让她一个人怎么吃啊?

褚恬微窘,不知不觉中因见到宋可如而有些忐忑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厨房的水已烧好,趁宋可如洗手的工夫,她泡了一壶茶出来,给她沏好了一杯,放在茶几上。

宋可如出来,看着她带过来的那些东西,说:“这些都是在农村现买来的,市里面虽然也有,但很多都是些经过加工的东西,吃到嘴里不健康。”

褚恬这次学乖了,应了一声,递上了一杯茶。

宋可如着实有点渴了,一口气喝光,又自己倒了一杯:“恬恬,你前段时间是不是因为阑尾炎做了个手术?”

褚恬一惊:“您知道啦?”

“跟你小姑打电话,她一时嘴漏,说了。”宋可如笑了笑。

褚恬抿抿唇:“是做了个小手术,因为没什么大问题,就没通知你们。”

宋可如闻言,透过眼镜看了她一眼,看得褚恬有些紧张。她不禁微微一笑:“我不是在怪你,只是以后遇到事情,一定要通知我和你爸,即使我们不在,也会安排人过去照顾你,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犯难。你小姑那边工作也忙,也不能总去麻烦她,是不是?”

褚恬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忍不住腹诽,果然是母子俩,说话都是一个调的。

“这一次,徐沂是不是回来了?”

“回……是回了,不过就待了三四天……”褚恬十分谨慎地答。

然而宋可如又笑了一下,淡淡地说了三个字:“这小子!”

意味不明,不过褚恬不敢多问。

又坐了一会儿,宋可如起身告辞。她在外面连续调研了将近一个月,刚回到B市就来家里看她,褚恬有点动容,但也没有说让她留下吃饭的客套话,因为宋可如现在急需休息。

带上钥匙,褚恬送她下楼,到小区门口去打车回家。她说要亲自开车送她,被宋可如拒绝了。

等车的时候,宋可如突然从包里取出来一个信封,交给褚恬:“这是我跟你爸商量好的,你收好,密码是徐沂的身份证后六位。”

褚恬有些好奇地打开一看,结果从里面摸出来一张银行卡,她惊得赶紧塞了进去,递还给宋可如:“妈,我不能要。”

宋可如皱眉:“怎么不能要,难道有人把刀架你脖子上逼你不要我们的钱?收好!”

“不是的,您误会了。”褚恬急忙说,“我跟徐沂都能赚钱,钱也够我们花,不用从家里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