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褚恬睡得就不很踏实,做了大半夜的噩梦。
挣扎着从梦中醒来,褚恬喘息了好久,情绪平复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浑身已经湿透了,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褚恬下床去取衣服来换,一片漆黑中绊到了地上的电线,脚一歪,腿磕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正碰到了膝盖骨,疼得她一声叫,眼冒泪花。
也顾不上浑身是汗了,她狼狈地坐在床边,轻轻地揉着膝盖。正在这个时候,大门处突然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响。
虽然知道这大院里很安全,可褚恬还是心一提。她忍着痛,挪到卧室门口摁开了台灯,灯亮起的同时,大门也推被开了。
捂着被灯光刺痛的眼,褚恬看见了穿着一身作训服、深夜回到家里的徐沂。
灯光下,穿着一身挂满泥水的野战服的徐沂满脸是掩不住的疲倦。
等眼睛适应了灯光,他才看清褚恬正表情痛苦地扶着卧室的门屈腿而立,眉心微蹙。他放下钥匙,快步走了过去,扶住了她,语气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褚恬握住他的手,靠着他支撑的力度,站稳了。
“没事,膝盖磕着椅子角了。”说得轻巧,可眼角已疼出了泪花。褚恬随手一抹,抬头看向他,“这么晚了,你怎么回来了?”
徐沂唇角轻抿,没有答话,先扶着她坐下了,蹲下身将她的裤腿挽起来,查看伤口。
褚恬觉得太丢人,不想让他看,就往回抽了抽腿,还是被他逮了回去,借着台灯的光,看见她膝盖上青肿了一片。徐沂轻轻一碰,就听见褚恬压抑不住地叫了一声,腿下意识地往回缩。
徐沂便松开了手,沉默了几秒,说:“先抹点红花油。”
居然没有训她?褚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等他起身出去了,才呆呆地“哦”了一声。
徐沂很快就回来了,重复刚才的动作给她抹药。红花油特有的刺鼻味道在空气中散开,褚恬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惹得徐沂看过来。她连忙捂住鼻子,解释道:“没感冒,是因为红花油的味!”
徐沂:“……”
见他不说话,褚恬觉得有些没意思,她微动了下腿,瓮声瓮气地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怎么突然回来了?”
“任务结束了,处里面放假,我回来看看你。”
“这个时间了还有班车?可以等明天嘛。”褚恬说着,心里却有点小甜蜜。
上好了药,晾了一会儿,徐沂才将她的裤子卷了下来。收拾好东西,他对褚恬说:“躺床上休息吧,腿不方便就别下来走动了。”
“没有那么严重。”褚恬嘟囔了句,“刚睡了一觉,做了个噩梦出了一身汗,我还没洗澡呢!”
徐沂抬手正要关房间的灯,听到她的话微微闪了下神,过后轻声道:“药都上了,等明天早晨再洗吧。”
褚恬躺在床上,有点不情不愿。耳后依旧有些湿热,黏住头发让她感觉不舒服,她此刻睡意全无,小心翼翼地翻过身,换了个惯常的入睡姿势后依旧难以入眠,只好枕着右手,听徐沂在外面的动静。
她听见他进了卫生间,关上了门,大概半小时之后又听见他出来。在他推开卧室门的那一刻,褚恬条件反射一般闭上了眼睛。下一秒她就后悔了,明明她不想睡啊。纠结了片刻,褚恬翻了个身。这已经相当于一种暗示了,因为她真正睡着的时候常常是一个姿势保持不动到天亮的。
一片黑寂中,她感觉床的另一侧稍稍塌陷了下去,接着就听到徐沂的呼吸在耳畔响起。平稳,轻缓,像是睡熟了一般。可褚恬知道他是醒着的,就是一言不发而已。他是累了,或者没话说。
不管怎么样,褚恬心里还是有一点失落的。转而就有些赌气,不说就不说,反正她现在有点困意,正好睡觉。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人却突然翻过了身,轻轻地将她抱住了。
褚恬看着揽在腰间的手臂,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有点搞不懂这男人在想什么。然而之前那些郁闷的情绪瞬间就消散了,她只矜持了一会儿,就翘起嘴唇,转过了身。
现在天气已经稍稍转冷,床上早已换上了双人被。褚恬一下子就钻进了徐沂的怀中,被温暖包裹住,顿觉舒服万分。可面上功夫仍是要做的,抬头向他望去,褚恬一句嗔怪都没来得及说出,就被徐沂全部堵了回去。
他吻她,以一种始料未及的开始和力度。
褚恬顿时就感觉像是膝盖上抹了药之后的灼热感轰地一下传遍了全身。耳边嗡嗡一阵响,反应过来之后,她有些抗拒。洁癖使然,刚出了一身汗,她不想他这样碰自己。
褚恬在徐沂怀中,蹭着他,躲着他,含糊不清地说:“还没洗澡呢,我不要……”
徐沂却恍若未闻,扣住她的腰,压根儿就不许她动。褚恬被他的力度弄得有些疼了,腾出来的一只手使劲捶着他。
徐沂任凭她乱捶,钳制着她的双腿,不为所动地顺着她的下颚向下吻去,动作有种莫名的急切。这热情让褚恬真的承受不住了,要知道她膝盖还肿着呢,这样被他压着,不难受才怪,说话时声音都不由自主带上了哭音:“疼!”
像是终于被“疼”字唤回了神智,徐沂放缓了力度吻她,好一会儿才慢慢松了开来。褚恬软在他怀里,缺氧一般大口大口吸着气。她感觉到徐沂揽住她的手臂又紧了紧,生怕他又要乱来,等了一会儿,才发现他只是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全身放松了下来,褚恬气不过地想拧他一下,可实在没有力气,只能逞下口舌之快:“讨厌你,大半夜又发疯。”
抱着她的人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背,动作轻缓而温柔。许久,她听见他说:“恬恬,以后别再去医院看孟凡。”
褚恬像突然被人点了穴一般,一动也不能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久,才仓促问出:“你怎么——”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她便已经恍然大悟。撑起身子,扭开床头灯,褚恬难以置信地问,“是孟凡的妈妈给你打了电话?是她告诉你的?”
徐沂直视着她,没有说话,已相当于默认。
他这样坦诚,褚恬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惶然地看着徐沂,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是不是觉得我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去接近孟凡是另有所图,其实我——”
“我知道。”徐沂打断她的话,直起身子,扶住她的肩膀,“不过恬恬,这也是我的意思,别再去看她了。”
昏黄的灯光中,褚恬望着他的眼睛,看见渺小且有些惶恐的自己。虽然她只是好奇使然去看孟凡,可相处一段时间下来,她发现孟凡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女人。所以她对孟凡有些心软,她希望孟凡好,可不希望孟凡跟徐沂再有半分牵连。她其实真的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所以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给别人听。实际上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去医院了,可此时此刻听见徐沂这样说,她还是有些忍不住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想我去?”
意料之中的,徐沂没有回答她。
褚恬顾不上失望了,她的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令她浑身发冷的念头。她看着徐沂,脸色都变了,“你今晚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回来的?”
褚恬发誓,如果这样的事再来一次,她真的真的就不理他了!
幸好徐沂当即否认。
“不要胡思乱想!”他微叹口气,看着她说,“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坐上回来的车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答我?”褚恬紧追不舍地问。
徐沂凝视着她,终于败下阵来:“因为我比你更清楚章晓群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能让她迁怒于你,明白了吗?”
终于还是逼他说出了这句话,绕来绕去,还是逃不过这一点。褚恬突然觉得心很累,她看着徐沂,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她背对着徐沂躺了回去,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
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睛里有着无尽的懊悔,他一点也不想让这件事牵扯到她,但终究还是没做到。
这一晚的后半夜,两个人都没睡着。
第二天徐沂还是要回师里,早早地就起床了,穿衣洗漱的时候没有任何声响,可褚恬还是醒了过来。她本来就有气,再加上昨晚还闹了些不愉快,所以就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徐沂临走之前还是吻了下她的额头。当时褚恬表现得非常抗拒,使劲地往被子里钻,不让他亲,可真等他走了她又后悔了。总是这样,但凡他们吵架或者拌嘴,第一个难过的总是她。
这一天,褚恬实在不想去上班,便借口生病请了一天假。补眠到日上三竿,接到何筱打来的电话。
昨天出去逛街的时候,她有件衣服落在何筱的包里了,何筱便电话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去取。褚恬着实不想起身,便说改天再说。何筱听她声音不对劲,忍不住问:“怎么听你声音蔫蔫的,生病了?”
“没有。”怕好友担心,褚恬打起精神来,还跟她开玩笑,“昨晚上徐沂回来了,我们俩还打了一架呢,又怎么会生病。”
何筱扑哧一下就笑出来了:“我才不相信徐沂会跟你动手,恐怕只有被你欺负的份儿。”
往常的话,褚恬早就说她偏心了。可今天她却没有反驳,两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好久才说:“笑笑,我觉得你说得真对,有些时候,我是挺爱没事找事的。”
“怎么突然说这个了?”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有时候自己很不识趣,不管别人需不需要,或者愿不愿意,只一味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在别人看来,我可能就是那种同情心泛滥,脑子容易发热,或者热情过了头的人。以前是对徐沂,我那么死皮赖脸地追他,现在是孟凡——回想起来,我真搞不懂自己在干什么。”
关于孟凡的种种,褚恬曾向何筱透露过一星半点,她便多少也了解一些。微叹一声,她安抚褚恬道:“要我看,你还真没徐沂看得明白。他那么聪明又有分寸的一个人,自然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你得信任他啊,何必节外生枝呢?”
“我没有不信任他——”褚恬不知道该怎么说明白自己的想法,“我只是直觉上有些不安而已。”
这个隐患从她那次因阑尾炎住院时就埋下了。
虽然那次徐沂也跟她说清楚了,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能看得出来,无论是他、孟玉和还是章晓群,对待这件事上的态度都不是十分坦然。矛盾处处不在,虽隐而不发,却好像随时可能会被点燃的引线。这怎么能让她安心呢?
何筱静默了片刻,说:“那你也不用怕,要知道无论何时,徐沂都会挡在你的前面。他不会让你受到伤害,除非——他真跟孟凡有点什么。”
“不可能!”褚恬下意识地就否认了这个假设。
“都这么肯定了,那你还担心什么?”何筱笑了笑,“好啦,依我看你就是庸人自扰。你不可能预测到未来所有要发生的事,日子还长着呢,过好当下最重要。”
被教育了一顿,褚恬悻悻地挂断了电话。想一想,却又觉得何筱的话十分在理,唯一能够伤害到她的人也只有徐沂了,他是她的铠甲,也是软肋。
可她又是那么笃定他不会。她现在唯一能够毫无保留地信任的人,也只剩他了。
第二天,褚恬早早就去了公司,老刘对她近日总是迟到早退、无心工作的情况已经颇有意见了,她可不敢再散漫下去。
冯骁骁来得有些晚了,掐着点进办公室,看见她立刻赶紧打了个招呼:“来啦褚美人,怎么我感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褚恬笑嘻嘻地回了句:“去你的。”
摁开电脑,冯骁骁双手抱胸回身打量她,“感觉你今天气色格外好,是不是昨晚上你老公回来放风了?”
褚恬听见这话可有点不高兴了:“什么叫放风啊,他跟你一样,都是为人民服务,别搞得像住监狱似的好不好?”
“得得得!我错了。”冯骁骁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凑近她道,“不过恬恬,你今天看着确实跟前几天不一样了。”
褚恬“嗯”了一声,大概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甩掉了一些心里的包袱,整个人也跟着轻松了许多吧。当然了,这话她是不会跟冯骁骁说的。
飞给冯骁骁一个眼风,褚恬抱着一堆文件起身,步伐轻快地走向老刘的办公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意外地接到了徐沂的电话,褚恬艰难地咽下嘴里的红烧狮子头,含糊不清地问他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
徐沂语气微顿,笑了笑,才说:“没事,就是突然想你了。”
褚恬差点被呛住,喝一口水压了压,不顾冯骁骁好奇的眼色,走到外面,躲在一棵梧桐树后接电话:“我才不相信你会这么无聊呢。”
虽然她想明白了,可嘴上仍不是那么轻易饶人。
“不骗你,我今晚就回家。”他说着,忽而问,“特殊时期,还没到吧?”
他冷不防这么问,褚恬窘得转过身只想对着梧桐树撞几下脑袋。
“你正经点行不行?”这话说得她脸都红了,半晌才嗔骂他一句,“讨厌。”
听她这样的语气,徐沂确定她是完全不生气了,才说:“好了,不逗你了,跟你说个正经事。”
“什么事?”
轻咳了声,徐沂说:“下个月20日,师里要办个军营文化节,说是邀请家属一起来参加,你要不要过来?”
“不去。”她想也不想地就撇嘴拒绝。
“真不来?”他问,“报名表都已经给你写好了。”
“不去。”褚恬一下一下揪着树皮,“这么没有诚意的邀请,傻子才去。”
原来是在嫌弃这个。徐沂拿着手机,视线落在窗外挺直的白杨树上,眉眼温和,“本来还想借着这次机会让你看看在八一礼堂办婚礼合不合适,现在看来是没希望了!”
褚恬本来下意识地还想再拒绝,可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一下子就蒙住了。手指头用力过猛地抠进树皮里,疼得她叫了一声。
徐沂听见了,连忙问:“怎么了?”
褚恬才顾不上这个呢。
“你刚说什么?说什么——婚礼?”她问得小心翼翼。
徐沂却不再重复第二遍,只问她:“来吗?”
褚恬恍惚了片刻,猛一眨眼睛,感觉眼眶有些湿润。吸一口气,她对着电话说:“你这个人,真讨厌。”
说完,她就将电话给挂了。
这天晚上,褚恬一下班就赶紧回家了。
徐沂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洗完澡躺上床了,却一直没有睡着。他所有的动静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先是推开卧室门看了看,之后就去洗澡了。
褚恬莫名地就有些紧张,裹了裹被角,情绪还没稳定下来,徐沂就洗完澡出来了。10月中的天气,他只穿了个体能训练短裤,上身赤裸着。
褚恬看到的那一刻都震惊了,可徐沂压根儿没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一掀被子,直接就压了下来。褚恬太清楚这人在床上是什么样子了,手忙脚乱地躲着他,两只手却被他牢牢地抓住压在了头顶。
“干吗呀……”虽然她心里也很期盼,可每次事到临头了,还是会有些害怕。
接下来,她就彻底说不出话了,嘴被吻住了。唇舌交缠,浑身像过了一道又一道电流,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并紧双腿。
长吻过后,她所有的反抗力气都没了。徐沂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沿着她下颚往下吻,一手勒住她的腰,一手迫她分开双腿。褚恬觉得羞极了,双手无意识地滑入他的发间,整个人犹如浮萍般起伏挣扎着,没多久,便失去了一大半的意识。
之前徐沂忙着新兵连的事,一直腾不出空来,前天好不容易回了家又有了那样的事。之间隔了这么久,褚恬觉得以这个人的战斗力,她今晚是要牺牲在这床上了。
果不其然,结束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趴在徐沂怀里,一根指头都动不了。而这个人却像没够一样,抱着她时不时还吻一下。
等到褚恬好不容易恢复了力气,第一反应就是要从他怀里爬出去。可她那点力道,哪里能抵得过一个男人,最后还是被捞了回来。褚恬气不过,骂他讨厌,还不解气,又连着骂了几声讨厌。
徐沂占足了便宜,当然毫无怨言地由着她撒气。
这种一点也不反抗的态度让褚恬觉得没劲,没多久就熄火了,乖乖地趴在徐沂的怀里,似乎就要睡去。
徐沂却在这时摇了摇她,黑暗之中,轻哑着嗓音问:“下个月,来不来?”
褚恬困意上来了,挥苍蝇一样赶着他:“说了不去嘛!”
“来不来?”
“……”
褚恬不吭声了,怎么摇也不开口,像真的睡着了一般。
徐沂不由得拉远一点,仔细打量她,这才发现她还睁着眼睛,在透进来的月光的映照下,闪着明亮的光。
看见他难得有些紧张的表情,褚恬突然笑了,犹如蜜糖甜到了心底。转而又有些不好意思,她偎进徐沂怀中,低声说:“我要穿漂亮的婚纱。”
徐沂也一点一点地抱紧她,低而有力地说:“好!”
这次回来,两个人是好生腻歪了两天。
这样幸福的日子向来是不长,周一一大早徐沂就起床赶班车了,临走之前鲜少地将褚恬叫醒了。
褚恬还在梦里呢,嫌他烦,挥手赶他走。徐沂只好耐着性子,小声在她耳边说:“接下来几天我要去参加个封闭集训,不能回家也不能接电话。要遇到什么事,你直接找小姑,我跟她说好了。”
听见这句话,褚恬睡意全无,愣一愣之后立刻从床上爬起来,神情严肃地看着徐沂:“什么集训?连电话都不能打?”
“就是一次很普通的集训。”徐沂答得很含糊,他摸摸褚恬的头,问她,“我刚说的话都记住了?”
“忘了。”褚恬撇撇嘴,扑进他怀里,“我不想让你走。”
幸而起得早,徐沂就知道她得这么缠自己一会儿。他抱着她摇了摇,隔着头发轻轻吻了她一下,才说:“我走了?”
褚恬不做声,好一会儿才松开手。
看着徐沂收拾离开,听着大门关闭的声响,褚恬重新躺回到床上。睡意全无,干脆起床去了公司。
来得有些早了,隔了许久才陆陆续续有人来。冯骁骁照样是掐点到,周末两天没见,她又逮着褚恬表达了一下想念之情。褚恬都见怪不怪了,绕过她拿着杯子起身去了茶水间。
给自己冲了一杯浓浓的咖啡,褚恬用小匙搅着,慢步往回走。结果刚一出来,就看见匆匆赶来的赵晓凯。
许久都没留意这个人了,褚恬几乎都忘记了他的存在,此刻遇见了,不得不在心里骂一句冤家路窄。她目不斜视地想从他身边越过,如她所料一般,这人又死皮赖脸地缠上来了。
“哎,褚恬,别急着走啊!”
他伸手拦住了她,大庭广众之下,褚恬不想跟他拉拉扯扯却也懒得给他难堪,只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疏离地问:“你有什么事?”
她原本只想让他赶紧说完话走人,却没想到赵晓凯看着她,腿竟然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褚恬看着他突然露怯的怂样有些想笑,生生又忍住了,于是表情就有些古怪。
赵晓凯也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
撤回手来,他说:“你放心,我保证以后都不会缠着你了。”
褚恬一挑眉,冷哼一声。
赵晓凯看着她高贵冷艳的模样,越看越觉得这女人跟她老公真他妈的像。他当初是怎么被她那外表蒙骗的,觉得她是那种纯真善良的小白兔的?
赵晓凯至今还记得当初见到徐沂的场景。那次也实在是巧了,他开着车载着朋友去郊区一个水库游玩,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辆军绿色东风勇士,十分平稳地开在他们前面。
车上的朋友说看着那军牌扎眼,起哄让他超车。他那股疯劲一上来,仗着这条路车少,就超了过去。没过多久,东风勇士又跑到了他的车侧前方,他被朋友好一顿嘲笑,立马就加足马力再次超了过去,得逞之后按了按警报器,朋友的手还伸出窗户向后竖了个中指。
然而他们没来得及得意多久,就发现后面的东风勇士开始加速了。他心知不好,也开始加速开,结果还是在一个拐角处被逼停了。
一句“他妈的”还没骂出口,就看见从东风勇士上下来一个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野战作训服,脚踩军靴大步向他走来。他这还没反应过来呢,车窗就被他重重敲了几下。
他当时看着这穿军装的,腿突然就软了。强自镇定地打开车门,腿还没迈出去,就被那人给扯了下去。这军官越过他直接将他装在车上的警报器给拽了下来扔在地上,用军靴使劲地碾碎了,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晓凯记得自己当时脑子全蒙了,反应过来叫嚣着让他滚回来。那时那军官已经回到车上了,只冷冷地扫他一眼,就开着车绝尘而去。
回去的路上,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人眼熟,突然他一拍脑门儿,想起来了。这不就是褚恬之前在微信里晒过的那张照片里的男人吗?同部门的有人加她好友,他曾听她们说起过,是褚恬的老公,还顺带看了眼那照片。
他确定就是那男人,不禁又出了一身冷汗。从那之后,他就不敢再骚扰褚恬了,他怕那么做的话会跟那个报警器一个下场。
回过神来,赵晓凯仍心有余悸。他看着褚恬,说:“你知道吗?我姐生了。”
褚恬闻言一怔,很快又说道:“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关我什么事?”
“生是生了,不过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现在已经送到美国治疗了。”赵晓凯慢悠悠地说着,打量着褚恬的表情,见她无动于衷之后,竟笑了出来,“没反应?你家老头子可气得半死,听到消息之后血压一高直接晕了过去,在床上躺了一周左右。”
褚恬还在消化这个事实。虽然她恨透了褚屹山和赵小晶,可这则消息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喜悦,此刻只觉得手脚发冷。抬起头,看见赵晓凯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惊动了四周的人,也把他给打蒙了。
赵晓凯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褚恬,嘴里有血腥味蔓延,拿手一揩才发现是牙被打出了血,顿时火气就上来了,他张口就骂:“褚恬,你他妈疯了!”
“你他妈才疯了。”
说出这句话,褚恬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回到座位上,褚恬双手死死地抵在桌子上,仍感觉到浑身忍不住在抖。冯骁骁也察觉到她的怪异,直问她怎么了。褚恬摇头,没说话,只握住她的手,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怎么了?”冯骁骁急切地问。
“没事,就是感觉有点冷。”
冯骁骁不信,可褚恬要是不想告诉她的事,撬开她的嘴也不行。只好倒了杯热水,塞到她怀里。
捂着热水,褚恬仍感觉脑子发蒙的。先心病,怎么会是这样呢?
下意识地摸出电话打给徐沂,拨通之后才想起来他接不到。挂了又打给小姑褚冬梅,号码输到一半,决定还是先不告诉她。
褚恬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手指在褚屹山那个名字上悬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算了。是报应,还是命,无论怎样,都跟她无关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褚恬突然接到老刘通知,让她去火车站接个人。褚恬连忙打电话到车队联系了一辆车,到了火车站才看到通知,说火车晚点了。
这一晚就不知道晚到什么时候去了,褚恬没办法,只有回到车上乖乖地等。
闲得有些无聊,褚恬把玩着手机,想了想,还是给表姐涂晓打了个电话。
涂晓接到她电话时十分意外:“怎么突然问起先心病了?”
“哦,没什么,就是一个认识的人,他家孩子得了这个病。”褚恬撒了个小谎。
“那真是太可怜了。”
涂晓随口说道,褚恬随之沉默。半晌,问道:“能治好吗?”
“治是可以治,做手术,但严重的话以后还有可能会犯病,生活中也会有数不清的麻烦。总之,很可怜。”
褚恬感觉心底微抽了下,很快就又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