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溪水嬉戏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
窗外乌云阴沉,豆大的雨滴无情的拍打万物,和那光秃秃的田地。杜若不喜欢下雨,没有雨靴,没有雨伞,下雨她只能是雨中狼狈的落汤鸡。像今天这样突如其来的大雨,马上就要就要到午休时间,没有人拿着雨伞接她们回家。
平时下雨,她只能顶着装化肥口袋在雨中尴尬的逃脱。虽然有不少的同学都是顶着这样的口袋,但是杜若就是不喜欢这样的口袋。白色的对角折成斗篷状,顶在头上像极了丧礼上子女们穿的孝衣。
放学铃声一响,杜若几番犹豫还是冲进雨中。冲到学校门口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小若,小若,杜若!”
杜若抬头看见妈妈撑着一把伞,手里还拿着一把伞。杜若有些恍惚,怎么可能,比梦还不真实。
果然小若刚走进妈妈身边就听见妈妈焦急的问:“见ss和hh了么?”
“没有”。就是说,怎么可能?妈妈怎么可能回来接杜若放学?!更不可能拿着伞来接。
“妈妈,你怎么来了?”杜兰看见妈妈也立即跑了过来,拉着妈妈胳膊准备回家。
“小兰,妈妈是给ss和hh送伞的,他妈妈胳膊受伤了,就让我给他们送伞”。梅英有些难为情“她还说,给他们两个一把伞就好了,另外一把,我们撑着回家”梅英安慰着“你看,这伞多大!”
是的,这伞的确很大。但是谁都知道,ss和hh从来不会撑同一把伞。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梅英还会给他们两个送伞,前不久那个hh还因为借两块钱把她骂哭了呢,或许是因为hh的妈妈一直对她很好吧。
“老杜家,孩子都接到了,干嘛不回去?”丁老头打着他的黑油伞好奇的问。
“我是替袁老师给她家两个孩子送伞的。”梅英不好意思的说。
“那你就赶快回去吧,根本不用你送伞。”丁老头说:“一放学,他们就跑到办公室拿着我的伞买了许多吃的,刚刚被他爸爸开着桑塔纳接走,别提那两个孩子多得意了”。
“那我们走了,谢谢你,丁老师”。梅英心里舒了一口气。
杜兰不知道是太兴奋还是太着急突然滑倒了,梅英只好背着她,母子三人撑着伞离开。看着他们走在泥泞的小路上的背影竟然有些心酸。
一场大雨扫落了许多的尘土,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这场大雨虽然应愿而来,但是终究晚了些,着急了些。人们依然担心,庄稼的种子无法萌芽,担心稚嫩的牙叶穿不破被雨水打平的地面。两天的时间打消人们的顾虑,玉米的小牙破土而出,而且以迅猛的姿态生长。
天气越来越热,还好杨树的叶子也越来越浓郁,为农村添加许多的清凉。杜若脸上的划伤虽然好了,但是那张被晒黑的脸没有变白反而愈黑。不过没有关系,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只知道玩,有谁会在乎黑白,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大黑脸,一个班从讲台往下面看简直是一窝煤球,只有周雪和周冰两个人的还是白皙的,突兀的白。。
结束了噼里啪啦的珠算课到了舞文弄墨的的书法课,我们成为“大字课”。毛笔字要写的很大,老师会在我们写的好的部门画红圈圈,每一个人都会很认真写,连朱守才都会在意得了多少红圈圈。
书法课,其实不止练习毛笔字,还有钢笔字。但是大家更加在意毛笔字。不仅因为写得好老师会在上面画许多红圈圈,更因为它新鲜。平常我们写字,三年级之前用铅笔,三年级用钢笔,有时还会用刚兴起的圆珠笔。钢笔练字,几乎没人在意,虽然说写得好老师也会画红圈圈,但是毛笔,是平常写作业都用不到的。
书法课要做许多准备,课前他们会在学校门口的河边洗毛笔。其实毛笔都很干净,大家都很爱惜,写完都会洗干净好好保存,甚至还有人为毛笔和墨水用酒盒做了专门的保护盒,可以掕着,别提多神气了。
回到教室后,大字帖发下来。杜若看着她那密布的红圈圈很是开心,朱守才也是一遍遍数着自己的红圈圈,仿佛不相信自己也得了那么多红圈圈。杜若抬头不经意看到蔡作妹的大字帖,全是大红圈圈。也就是说,我们被圈的都是一部分,而她被圈的则是整个字。
杜若心里有些不开心,被人超过的感觉真是非常不好。她反复打看着蔡作妹的毛笔字。黑黑的,而她的是浅灰色的——为了节省墨水,兑了水;每个字的捺,都非常完美,仿佛美人鱼的尾巴,美而生动,再看看自己的,生硬甚至丑,那是写的时候毛笔“劈叉”了……杜若觉着自己是输在外力条件下了。她想给自己买一个1元一支的“狼毛”毛笔,可是她没有钱,她突然想到那个从未正眼看过她的爷爷。
课堂主要练钢笔字,习字帖下课要上交。接下来是毛笔字,大多数同学都不会直接在习字帖上写,而是在废旧的本子上先练练手,感觉良好再仔仔细细的写在字帖上。大字干的较慢,通常课堂上无法完成,老师也会很任性的让你带回家写。
其实,他们也能在课堂上完成,只是想回家给爸妈看看他们得乐很多红圈圈,再调皮的孩子也喜欢大人的表扬。上课时,不会有人在子贴上写,唯独蔡作妹。她的说法是:“拿回家我爸妈也不会看”。
回到家后,杜若看到杜兰在认真的写毛笔字,她不像平时那样着急着写,似乎有重要的事要做。
“小兰,我看看你的大字帖”,杜若有些心虚,声音也没有底气。
“给,看吧。”杜兰并没有察觉杜若有何不同:“怎么样?得了很多红圈圈吧”杜兰得意的说。
“的确好多,可是……”杜若突然怯场,她害怕话一出伤害杜兰,也害怕杜兰反对她的建议,更害怕被妈妈知道。。
“可是什么?”杜兰看到杜若这个表情,有些失望。但是很不服气的掀开杜若的大字帖。
“你的也不比我的红圈圈多嘛!”杜兰数了数杜若得的红圈圈几乎差不多嘛,言语中有些不快。
“不过,有人比我们的多……”杜若小心翼翼的讲,她这句话里也充满酸意。小孩子终究是爱比较,不服输的。
“谁?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杜兰显然很激动,声音不禁高了许多。
“作妹啊,不然还有谁?”杜若说得轻松,像是完全不在意。可她比谁都在意。蔡作妹不仅体育成绩好,而且特别聪明,平时作业也不好好写,反而成绩一直很好。更可气的是她和杜若一起背课文,杜若刚背会一段,她就能背诵整篇了。但是杜若依然会自我安慰:女孩子应该安分、文静一点。在这一点上,杜若明显优秀许多。
杜兰也对作妹耿耿于怀,什么都比她好,虽然作妹的爸妈比较小气,但是作妹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但是作妹太个性,大人都不喜欢她,反而是活泼嘴甜的杜兰常常受人称赞。即使是这样,杜兰依然是很嫉妒作妹的,因为爸妈都特别喜欢作妹,总是夸她,特别是妈妈经常说:“你们要有作妹的一半就好了!”
杜若一提起蔡作妹,就触动杜兰最敏感的神经,整个人都燥动起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杜兰反复念叨着,非常抗拒这个事实。
杜若没有安慰,反而添油加醋,她现在需要背水一战:“她得的都是大红圈圈。她翻开两人的大字帖,指着小红圈圈说:“我们的都是小红圈圈,哪有几个大红圈圈!”
“大红圈圈,都是?!”杜兰仿佛被吓到了。
“可不是么?”杜若见事情起了成效继续说:“你看我们的‘捺’都劈叉了”。
杜兰看着杜若手指的地方,默默的不吭声,这一点她们不可否认。
“可是,这都是因为毛笔不好写啊”杜兰恍然大悟。
“对啊,我们的毛笔质量太差,好多地方我都描了两下”。杜若有些不甘心,她见过蔡作妹写毛笔字,都是一笔直接下来。描写两遍的毛笔字根本不合格,估计丁老头看见又得教育她一番了。
“可是,我们哪有钱买好的毛笔。”杜兰像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是啊,他们的毛笔一元两只还会余出两毛钱,而蔡作妹的毛笔一元一只的,墨水也没有兑水。
穷人的悲哀就是:普通的要求对他们来说就是奢望。杜若家里的饭菜,菜里只有盐少许的油,其他材料买不起。就算是过年的时候家里过油,会做一些菜丸子、酥菜也是盐超标的,这样可以少吃一点,放到麦子收割都不会坏。
杜若心里突然很愧疚,她不该让天真快乐的妹妹这样难过。穷绝对是她们永远没法挺直身板做人的主要原因。为什么她们穷?她们开始考虑这个人生大问题。
为什么穷?爸妈都比较能干,但是好像都在为别人干,因为她们两个都是女孩,所以杜海经常被老爷子驱使去帮两个哥哥打理家里的农田,花钱是他出,收获的时候是他收拾好送到两个哥哥手里。外加平时跟着建筑队粉墙,可是工资大都落入包工头的手里。他们的生活苦不堪言,关键还憋屈,经常被老头子侮辱:“要女儿有什么用,都是帮别人养的,你们好好挣钱养我的宝贝孙子。”
杜海的哥哥更是趾高气扬:“没用的家伙,从小就没用,长大了连儿子都生不出!”
杜海是真的没儿子么?!梅英曾经怀了一个男孩子,是在杜兰之后。八个月大的时候,被杜海的两个嫂子吵架的时候给打掉了,看似是她们两人在吵架,可受伤的总是梅英。结果孩子流掉了,杜海当然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所有人都说是梅英不小心。
杜海替梅英解释,却被臭骂一顿。再加上失去儿子的痛苦让他失去理智一气之下和老头子闹翻了。杜海再也不听老头子驱使帮两个哥哥家干农活,再也不拿辛辛苦苦挣的钱给侄子买好吃的啦。可是他努力工作的工资却被包工头拿去花天酒地,他有冤无处伸。他觉着或许没儿子是天意,所以他只好认命,好好的疼女儿,好在两个女儿乖巧听话,让他觉着很是安慰。
杜若和杜兰当时还小,只是依稀的记得她们渴望的小弟弟变成了血水,爸爸变得更加沉默却对他们两个多了许多关怀,妈妈的眼神中充满着怨恨,那种眼神让杜若觉着不寒而栗。
杜若杜兰虽然不懂,但是她们也明白:是爷爷让他们生活那么艰难,让他们总是被其他小孩子欺负。
“都是那个坏老头,是他害得我没得那么多红圈圈!”杜兰突然说,声音有些颤抖。也许是因为委屈,也许是因为恨。
“他那么有钱,总是给、pp、yy(杜若的堂兄)他们买好吃的,却从来不看我们一眼!”杜兰再也无法掩饰她的气愤。
“谁让我们是女孩子呢!”杜若虽说不开心,但总能看清事实。
“女孩子怎么了?谁说女子不如男!”杜兰摆出一副英雄的姿态,“明天,我就去问问他为什么看不起女孩子!”
“小兰,不能”杜若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个大祸,心里暗暗叫不好,可是杜兰哪里理会。平时虽然嬉皮笑脸的杜兰认真起来还是很吓人的。
第二天中午上学前,杜兰果然拉着杜若来到老头子的院子里。杜若真的很害怕,她害怕妈妈知道后打她,害怕老头子打杜兰,她拉着杜兰的衣袖哀求道:“小兰,我们走吧,妈妈知道会打死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