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只当它玩笑(下)(1 / 1)

花边文学 鲁迅 516 字 10个月前

康伯度

别一枝讨伐白话的生力军,是林语堂先生。他讨伐的不是白话的&34;反而难懂&34;,是白话的&34;鲁里鲁苏&34;,连刘先生似的想白话&34;返朴归真&34;的意思也全没有,要达意,只有&34;语录式&34;(白话的文言)。

林先生用白话武装了出现的时候,文言和白话的斗争早已过去了,不像刘先生那样,自己是混战中的过来人,因此也不免有感怀旧日,慨叹末流的情绪。他一闪而将宋明语录,摆在&34;幽默&34;的旗子下,原也极其自然的。

这&34;幽默&34;便是《论语》四十五期里的《一张字条的写法》,他因为要问木匠讨一点油灰,写好了一张语录体的字条,但怕别人说他&34;反对白话&34;,便改写了白话的,选体的,桐城派的三种,然而都很可笑,结果是差&34;书僮&34;传话,向木匠讨了油灰来。

《论语》是风行的刊物,这里省烦不抄了。总之,是:不可笑的只有语录式的一张,别的三种,全都要不得。但这四个不同的脚色,其实是都是林先生自己一个人扮出来的,一个是正生,就是&34;语录式&34;,别的三个都是小丑,自装鬼脸,自作怪相,将正生衬得一表非凡了。

但这已经并不是&34;幽默&34;,乃是&34;顽笑&34;,和市井间的在墙上画一乌龟,背上写上他的所讨厌的名字的战法,也并不两样的。不过看见的人,却往往不问是非,就嗤笑被画者。

&34;幽默&34;或&34;顽笑&34;,也都要生出结果来的,除非你心知其意,只当它&34;顽笑&34;看。

因为事实会并不如文章,例如这语录式的条子,在中国其实也并未断绝过种子。假如有工夫,不妨到上海的弄口去看一看,有时就会看见一个摊,坐着一位文人,在替男女工人写信,他所用的文章,决不如林先生所拟的条子的容易懂,然而分明是&34;语录式&34;的。这就是现在从新提起的语录派的末流,却并没有谁去涂白过他的鼻子。

这是一个具体的&34;幽默&34;。

但是,要赏识&34;幽默&34;也真难。我曾经从生理学来证明过中国打屁股之合理:假使屁股是为了排泄或坐坐而生的罢,就不必这么大,脚底要小得远,不是足够支持全身了么?我们现在早不吃人了,肉也用不着这么多。那么,可见是专供打打之用的了。有时告诉人们,大抵以为是&34;幽默&34;。但假如有被打了的人,或自己遭了打,我想,恐怕那感应就不能这样了罢。

没有法子,在大家都不适意的时候,恐怕终于是&34;中国没有幽默&34;的了。

七月十八日。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七月二十六日《申报·自由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