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

前几天真是&34;悲喜交集&34;。刚过了国历的九一八，就是&34;夏历&34;的&34;中秋赏月&34;，还有&34;海宁观潮&34;。因为海宁，就又有人来讲&34;乾隆皇帝是海宁陈阁老的儿子&34;了。这一个满洲&34;英明之主&34;，原来竟是中国人掉的包，好不阔气，而且福气。不折一兵，不费一矢，单靠生殖机关便革了命，真是绝顶便宜。

中国人是尊家族，尚血统的，但一面又喜欢和不相干的人们去攀亲，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从小以来，什么&34;乾隆是从我们汉人的陈家悄悄的抱去的&34;呀，&34;我们元朝是征服了欧洲的&34;呀之类，早听的耳朵里起茧了，不料到得现在，纸烟铺子的选举中国政界伟人投票，还是列成吉思汗为其中之一人；开发民智的报章，还在讲满洲的乾隆皇帝是陈阁老的儿子。

古时候，女人的确去和过番；在演剧里，也有男人招为番邦的驸马，占了便宜，做得津津有味。就是近事，自然也还有拜侠客做干爷，给富翁当赘婿，陡了起来的，不过这不能算是体面的事情。男子汉，大丈夫，还当别有所能，别有所志，自恃着智力和另外的体力。要不然，我真怕将来大家又大说一通日本人是徐福的子孙。

一愿：从此不再胡乱和别人去攀亲。

但竟有人给文学也攀起亲来了，他说女人的才力，会因与男性的肉体关系而受影响，并举欧洲的几个女作家，都有文人做情人来作证据。于是又有人来驳他，说这是弗洛伊特说，不可靠。其实这并不是弗洛伊特说，他不至于忘记梭格拉第太太全不懂哲学，托尔斯泰太太不会做文字这些反证的。况且世界文学史上，有多少中国所谓&34;父子作家&34;&34;夫妇作家&34;那些&34;肉麻当有趣&34;的人物在里面？因为文学和梅毒不同，并无霉菌，决不会由性交传给对手的。至于有&34;诗人&34;在钓一个女人，先捧之为&34;女诗人&34;，那是一种讨好的手段，并非他真传染给她了诗才。

二愿：从此眼光离开脐下三寸。

九月二十五日。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九月二十八日《中华日报·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