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弄人,或许是张氏生命力顽强,又或是婢女们的下毒手法欠妥,这一次暗杀并未见效。本是罪孽的转折点,若有人心存善念悬崖勒马,或许悲剧尚可避免。然而,一旦罪恶萌芽,便如野火燎原,难以扑灭。婢女们决心一鼓作气,彻底了结此事,她们不顾后果地将冰冷的铁钉无情地刺入张氏的身体,终于结束了她的生命。</P>
当尘埃落定,迷雾散开,陈府内的这场惨剧真相昭然若揭。陈世儒之妻李氏策划并唆使婢女杀害张氏的事实,证据确凿,无可抵赖。她,正是这场令人唏嘘不已的谋杀案背后的真正主使。</P>
当这件悖逆伦理的弑母案曝光后,犹如投下一枚重磅炸弹,顷刻间震撼了整个社会,激起了轩然大波。无论张氏如何严苛,她毕竟身为李氏的婆婆,恪守天地君亲师之伦常,此番横死实乃人世间不可饶恕的大逆之举。</P>
焦点集中在陈世儒身上,他是否知晓这一切,亦或是否参与其中,成为破解此案的关键谜团。事发当日,陈世儒正在外地履职,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据,理论上排除了他的直接行凶可能。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在张氏死后,陈世儒匆匆回京守丧,多日过去,竟未察觉到母亲死因的异常之处,难道真是粗心大意,还是另有隐情?</P>
府中的婢女们对此保持沉默,无人向陈世儒透露半点蛛丝马迹,不禁让人揣测其间是否存在某种潜在的共谋。尤其是李氏在实施这场残忍计划时,究竟是独自策划,还是与陈世儒有过交流和默契?这些疑问如同一座座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关注此案之人的心头。</P>
尽管陈世儒表面上有着充足的辩解理由,但身为一家之长,同时也是李氏的夫君,对于发生在自家府邸的如此惊天巨案,他竟然毫不知情,这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撇清其应负的责任。</P>
随着案情愈发扑朔迷离,这桩震惊朝野的弑母案正式进入了激烈的司法较量阶段。大宋朝廷派遣了最高层级的司法力量,力求拨开迷雾,还原真相。然而,即便开封府全力以赴,历经半年多的侦查审理,案件仍然未能取得突破性进展。军巡院的官员基于现有证据,提出李氏虽有恶意,但缺乏明确指示他人杀姑的确凿口供,按照当时的法律条款,并不足以判处死刑。另一方面,开封府尹苏颂陷入了纠结,他认为陈世儒对妻子的阴谋并不知情,这种状况令他左右为难,导致案件停滞不前,持续拖延。</P>
与此同时,开封城内谣言四起,有别有用心者煽风点火,散布陈世儒夫妇联手谋划杀母的不实言论,甚至谣传开封府尹苏颂故意包庇二人,这让本已沸腾的舆论再度升级。而这些传言并非全然虚构,它们背后隐藏着一些未经证实的线索。</P>
在案发之后,李氏为了自救,求助于自己的母亲,希望她能够找寻途径游说同知枢密院的吕公着出面干涉此案。焦急的吕氏连夜赶往吕公着府邸,传达了女儿的恳求。遗憾的是,吕公着虽然身处高位,但他深知职权界限,身为同知枢密院,无权插手开封府的具体审判工作。更何况,吕公着秉持公正廉洁的原则,不愿为此事沾染任何不义之名,因而果断拒绝了吕氏的请求。面对如此答复,吕氏只能满含泪水黯然离去。</P>
在风云变幻的北宋官场上,尽管吕公着坚守原则,拒绝了亲戚之间的私下请托,但这起骇人听闻的弑母案并未因此止步于司法层面。同一姓氏下流淌的血脉,终究无法完全隔断关联,吕公着的侄子吕希亚,一个大理寺评事,以及陈世儒的朋友之婿、赞善大夫晏靖,这两个重量级人物开始涉足此案,介入调查。</P>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晏靖不仅在官方渠道上探询案情,甚至还与当时颇具影响力的司马光之子司马康进行了私下交谈,探讨此案的细节。这一系列的动作,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迅速激起一圈圈涟漪。原本围绕着人伦道德的惨烈命案,自此不再单纯,它悄无声息地与朝堂之上激烈的新旧党争缠绕在一起,化作一场更为复杂、更为恐怖的政治角力,让整个北宋朝廷为之震动。</P>
在宋神宗全力推行王安石锐意革新的变法时期,吕公着和司马康之父司马光作为旧党的领军人物,坚决抵制新政,而陈世儒的岳父李师中更是与司马光、苏轼、苏轼兄弟等旧党核心人物交情甚笃。此时,新党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们决定利用陈世儒家中的弑母案,作为攻击旧党的利器。</P>
握有实权的新党重臣吕惠卿果断出手,授意御史舒亶接手此案,并意图将其升级为一场政治清算,欲将旧党势力一举铲除。原本一桩骇人听闻的刑事命案,顿时引发了整个大宋朝廷的关注。宋神宗,虽支持变法,但也敏锐地捕捉到了此案所能带来的政治影响力,他亲自过问,并对苏颂强调:“此案涉及人伦大恶,务必彻底追查!”</P>
负责此案的苏颂态度中正不阿,他回应宋神宗:“此案已交由司法部门处理,臣既不敢轻纵罪犯,也不会刻意加重其罪。”在苏颂公正无私的审理下,这起案件并未如新党期望的那样发酵扩大,从而成为党争的牺牲品。</P>
新党见苏颂并不配合,认定他是阻碍计划的绊脚石,于是决定对他进行排挤,企图将他从案件中剔除出去,从而能够更好地操纵此案,实现打压旧党的政治目的。</P>
元丰二年(1079年),苏颂在尚未就陈世儒案作出定论之时,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祥符县令李纯所牵连的违法僧侣案波及,御史舒亶以此为契机,以“故意放纵罪犯”的罪名弹劾苏颂,迫使他被贬至濠州出任知州。苏颂遭贬黜,意味着陈世儒案失去了一个公正裁判的舵手,案件旋即被移交至大理寺进行重审。</P>
这时,大理寺丞贾种民,作为新党阵营的一员,顺势接管了此案的审理权。于是,原本的人伦悲剧逐渐演化成一场新党打击旧党的政治大戏。新党以陈世儒与旧党关系密切为由,蓄意扩大此案的影响,陆续逮捕了与陈世儒有亲属联系的吕希亚、晏靖,甚至连吕公着的女婿、儿子等一干人等均未能幸免,被投入囹圄。</P>
戏剧性的是,早已被贬谪至濠州牢狱的苏颂,在那里竟与同样因“乌台诗案”被捕的大文豪苏轼不期而遇。贾种民试图逼迫苏颂诬陷吕公着曾向其求情干预此案,但苏颂坚守底线,断然拒绝:“诬陷他人致死,是我绝对不能做的事情!”由于苏颂拒不合作,新党再次对他施以贬谪。</P>
眼看案件越闹越大,宋神宗察觉事态失控,急忙下令将案件从大理寺转交给御史台审理。然而,此时御史台的掌舵人蔡确不仅是新党内部的重要人物,而且他与陈家有宿怨——当年蔡确的父亲蔡黄裳在担任陈州录事参军时,因故遭到陈执中罢免职务。新仇旧恨交织,蔡确决意借此机会报复陈家。</P>
同年九月,御史台在蔡确的主导下,终于给出了结案报告:陈世儒夫妇被认定共同策划并实施了弑母罪行,依据大宋律法,两人应当处以极刑。</P>
那时,宋神宗面对陈世儒一案,心中起了微妙的犹豫。毕竟,陈执中膝下仅此独子,倘若陈世儒身首异处,陈家便面临血脉断绝的境地。他思索着是否能网开一面,让陈世儒留下,延续陈家的祭祀香火,私下不禁提出:“只此一子,何不留他以保全家族祭祀呢?”</P>
御史台的蔡确立场强硬,对于神宗的恻隐之心不以为然,厉声反问:“对于如此悖逆纲常伦理的滔天大罪,岂能轻易宽恕?”他的质问掷地有声,仿佛敲响了正义的钟鸣。</P>
最后,铁面无私的判决落下,陈世儒夫妇及其参与谋杀的众多婢女共计十九人,悉数被判死刑;其他相关涉案者则被流放到边远之地。与此同时,因对此案处理失当、涉嫌包庇罪犯,开封府原负责官员遭受惩处;大理寺的法官们因借机扩大打击范围,亦未能逃脱责罚,其中大理寺丞贾种民更是因此被降职处分。而吕公着的儿子吕希绩、吕希纯,侄子吕希亚,以及司马光之子司马康、关联人物晏靖等旧党子弟,纷纷因卷入此案旋涡,受到贬谪的惩罚。</P>
背后的真相却是,新党意图借助此案一举扳倒旧党两位核心人物吕公着和司马光,通过陈世儒案发动了一场针对旧党的全面攻势。幸运的是,这些旧党二代虽身处险境,却未曾屈服于压力,坚决扞卫父辈清誉,不曾构陷长辈。</P>
这件看似普通的刑事案,因其背后错综复杂的党派斗争,逐渐发酵成为新旧两党激烈攻讦的战场。同一时期,还有另外两起类似案件,如同镜像般映射出朝廷内部的裂痕。自此,大宋朝廷的秩序开始暗潮涌动,渐趋瓦解。新旧两党为了各自利益,不惜一切代价互相倾轧,这无疑为日后宋朝的衰败乃至覆灭埋下了深深的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