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六点零八分,天还没黑。
孟胜金背着书包走进小区。
小区的路他早就走熟了。尽管从未一睹小区的全貌,但在脑中也大致能拼出一个整体形象——这是一个环境优美的小区。
E市全界会的信徒大多居住在这里。据说是在小区刚开楼盘的时候,被一位大老板买下了两栋楼。然后被集体出租,于是便被全界会租下。
小区里其他楼住的都是普通人,整体相安无事。兔子不吃窝边草,全界会也一般不会向居住点附近的普通人展开“疯狂攻势”。
据孟胜金观察,E市全界会的传教方式比较传统:从熟人下手,有可能加入的就进行深入发展。一切循序渐进,最后再允许来过集体生活。
孟胜金自己觉得这样大可不必。时值末世前夕,干嘛这么磨磨蹭蹭的。且不说“全界会”是引导人们找到归宿的伟大团体,就算是普通的犯罪团伙,此时也该来票大的,否则简直是对时局的不尊重。
他走到楼底的大门处,脱下书包,翻出门禁卡,刷开了自动门。
挎着书包走进去,再走进电梯,按下六层的按钮。
电梯缓缓上升。
——若依广义相对论所说,加速度等于引力,现在岂不是有一份向下的引力正在挽留上升的自己?
来不及进一步思考,电梯已经停在了六楼。
走出电梯,用门禁卡开门。门内的景象和以往稍有不同,客厅里的人意外地多。楼上的关姓夫妇、本就住在这的大叔、身着白袍的教义领读人,门旁边还有个拉杆旅行箱。
“哟,想着你也差不多这时候放学了。”大叔冲他招手。
“嗯……”孟胜金换上室内的拖鞋,“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孟同学吗?”领读人转身,以温柔得有些阴柔的声音说,“今天来了新的同伴,以后住在这一户。”
领读人是个从相貌到言行都显得阴柔的男人,不过长相不赖。若放到社会上,只怕只能收获到极大的好感或极大的厌恶。孟胜金属于前者,他挺喜欢领读人的。
“新住户吗?”孟胜金看向拉杆箱,“他人呢?”
“正在房间里整理行李。”领读人答。
“唔。”
他点点头,走到沙发前,把书包扔上去。
“所以我们的女儿……”关家的妻子对领读人开口,欲言又止。
“请不必担心。”领读人闭上眼,点头,“世间的理性乃神之非理性的投影,因而会有超出预料之事。二位的女儿根本上也是与全界会产生了联系,在根本上不属于意外事故,只不过这种联系须由她本身调整。现已是世纪末,倘若当事人没有获救的意愿,他人也是无法插手的。”
“谢谢开导。”丈夫很抱歉地低下头,“不过毕竟是我们的女儿,血浓于水,还是没法不去在意。”
他说到最后,有些痛苦地抽了口气,或许是在担心他的女儿,也或许是在为他自己的世俗感到惭愧。
“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会因此怪罪你的。”领读人温柔地说,“人不完美,需要互相帮助才能得救;就是因此,我们才会聚在这里,不是吗?我们会帮你度过难关的,只要你也愿意得救。”
“那、那当然!”丈夫很热切地将上身前探,“我们也会尽量忘掉女儿的事情,并在内心深处对她的觉醒进行祈祷……”
“别着急,场面话只会磨损人与人、人与自我之间的信赖与耐心。不要妄下保证,不要执着于结果,放松、再放松,我们会帮助你的。互帮互助,对吧?”
“对,互帮互助……”丈夫果真平静了下来。
这场面不算少见,领读人经常会安抚其他信徒的情绪。不如说领读人本身的职责就包括了“以身作则进行互帮互助”。
几天前,全界会的w市分部似乎被一锅端了,连带着一些E市全界会的成员也被抓了。或许是和这个有关吧。听说关家的女儿也是在外地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