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笑笑揉了揉屁股。看向倒地的另一人。那人穿着黑色风衣,头戴深灰色鸭舌帽,脸上还戴着黑布口罩。
那人眉毛倒竖,一把扯下口罩,但随即又像想起什么般赶忙把口罩拉上,仅是狠狠瞪了周笑笑一眼。
脸长得还算清秀,看上去是20岁不到的男生,但脸颊上有道疤痕尤其醒目。
不等周笑笑做出反应,他就站了起来,匆匆走开。
周笑笑看着男生的背影消失在十米之外,然后才从地上爬起来。
拍去身上的灰尘,罐装咖啡幸运地仍握在手里,未因摔倒而丢失。
——说来,刚刚的假设是什么来着?吴穿银正在监视我?
——……监视可能是带有爱情的监视吗?
……
……
周笑笑到了约好的地方。湖畔的烧烤区。
一路上她不断强逼她自己思考。假如魏行云先到,该怎么应付魏行云?假如李华先到,也该挑明了问下启示者的意图。
但现实是谁也没提早过来。
周笑笑提着咖啡,穿过令人眼花缭乱的灯光,走到岸边缘的栏杆处。
微风,仍旧有点冷,带着烧烤的味道。
身后不时有人经过。闲来散心的一家三口、窃窃私语的年轻情侣、夜跑的中年男人、酒。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一轮弯月挂在天边。如果吴穿银也在看着这副景色就好了。
拉开易拉罐的拉环。
……
周笑笑的人生绝算不上顺利。
约六年前母亲杀死了父亲。流程还算明晰:母亲找了情人、父亲兴师问罪、母亲反杀即将冲动杀人的父亲。但出轨的消息是母亲透露给父亲的,所谓的反杀实际是蓄意谋杀,经济上两家亦早有矛盾,亲族对着甩结婚期间的真伪难辨的证据,从感情不和吵到谋财害命,母亲的情人拼命表示跟他没关系,母亲又开出了什么精神疾病的诊断证明。总之结果是父亲死亡,母亲锒铛入狱。其时周笑笑正好成年,算是以最糟糕的方式独立了。
期间她也不可能是完全看戏,然而她根本就无权踩下刹车。年龄且不说,故事核心流程里本就没有她的戏份,改成丁克家庭或新婚夫妇也没差。最后只有一些亲戚借她捞到了点不痛不痒的利益。
家庭背叛了她,她拿着政府的补贴自然而然地过上了独居生活。不久后她与童年好友重逢,而童年好友正因经济问题在考虑把小屋租出去,两人一拍即合,周笑笑搬进了那间“据点小屋”。
“我没法给你多的承诺,不过这里今后就是咱俩的据点。”童年好友这么说。
从家庭到据点,世界也丧失了距离。
四年之后,童年好友病逝了。是旧疾,出生就有的生理缺陷。周笑笑也早就知道这点,意料之中的悲剧,没有奇迹出现。好友的家属特别善解人意,允许周笑笑继续使用这间小屋,定期打扫卫生即可。于是两人的据点又变成了一人的据点。
亲情、友情……周遭的一切总在不断地弃她而去。要说的话,全界会和吴穿银也不过是替“抛弃”再添了两份实例。
但真的能算抛弃吗?
父母在她未成年时确实尽到了助她成长的责任,友人非亲非故更是已仁至义尽,要是去埋怨友人“为何不能好好活着,再多陪我一段时间”,就反而是她自己无理取闹了。
不可能是抛弃,别自作多情了。“抛弃”一词需要客体,需要一个被针对的对象。但没有人针对周笑笑。金钱、契约、计划、疾病,他们不过是自顾自地活,又自顾自地死罢了。
人生就是如此脆弱单薄,仅是负担个人的欲求与环境就到了极限。如履薄冰……不,该说是薄壳吧。
也因此,“悲剧女主角”这样的客体并不存在,人与人之间本就没什么紧密的联系。社会本身姑且不论,但人情社会就只是人造的茧房,也只是一层薄壳。脆弱、易碎、流于表面。
……
喝下最后一口咖啡。
“久等了,不好意思。”
声音从后方传来。
她转身,看着后方的魏行云。
——你也只是一层薄壳。
周笑笑以阴暗的心情评价到,脸上却摆出截然相反的完美笑容:“没等多久。让我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