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提前来到了北城兵马司,见到诸多老部下,自然受到了极大的尊敬。
主要是周元在军演的表现太漂亮了,现在整个神京都在传扬他的事迹,人称在世小诸葛,风头一时无两。
当然,也有更少部分人在传他周元是当世曹武帝,这种言论显然是别有用心之人散播的了。
对方也很准时,在亥时一刻的时候就通报,然后来到了司务楼见面。
“在下田仁,参见忠武伯,早闻忠武伯大名,敬仰已久,而今终于得见,实属三生有幸。”
语气温和,不卑不亢,还有一种淡淡的从容和自信。
模样大约三十七八的模样,比汪汪大人更显年轻,穿着样式传统的长袍,颇有些儒生气质。
“坐吧。”
周元随手指了指椅子,示意高飚泡茶。
在此期间,他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瞥田仁一眼,气氛既凝重又尴尬。
但田仁竟然没有丝毫紧张,而是端正地坐着,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周元不禁再度高看对方几分,然后才轻笑道:“田仁,许昌人,今年四十岁,北镇抚司小旗官?”
田仁笑道:“是的,刚上任半个月,说来惭愧,一把年纪了却只到这个位置,比不上大人年少有为。”
周元却是摇头道:“当今朝廷,浙党独大,楚党次之,齐党也还有些气数,我周元不结党,又得罪了各位大臣,将来的路可不好走。”
“你投靠我,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啊!”
田仁目光平静,表情不变,只是缓缓道:“大人心系百姓,又有经天纬地之才,在下实在敬佩,故而投靠,而非一定要换来一个好结果。”
“这天下万般事,不是成功就是失败,然成功终究是少数,在下看得开。”
周元道:“据说你有投名状?”
田仁摇头道:“其实没有,只是知道张白龙详细的发迹史,这或许对大人有帮助。”
周元淡淡道:“张白龙的发迹史,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一个刚刚赐爵的年轻人,打仗这种大事还轮不到我。”
田仁抱了抱拳,笑道:“忠武伯谦逊了,剿灭中原流寇,除了大人之外,恐怕再无其他合适人选了。”
周元没有回答,只是摆手道:“无论如何,你先说说看中原的情况。”
田仁沉默了,他在慢慢组织语言。
然后他才郑重道:“张白龙原名张显,汝南人,也是最早的难民。”
“这两年来中原干旱,蝗灾肆虐,田地颗粒无收,粮价飞涨,然后到了无价亦无市的地步,到处都在饿肚子。”
“贫穷的地方,大量的村民出逃乞讨,渐渐形成了难民潮。”
“到后来,难民潮愈演愈烈,最终形成了浩浩荡荡的难民大军,将能吃的一切都吃了个干净,易子而食、卖妻典女更是比比皆是。”
“直到去年年初,张白龙等一众村民,大约三四十个青壮年,实在活不下去了,便成群结队攻打了县衙,抢走了银子。”
“他们以客商的名义,进入了富庶的村镇,挑起佃农与地主之间的矛盾,然后站出来杀地主分田地。”
说到这里,田仁皱了皱眉,然后沉声道:“他们处理事务很有条理,比如重新丈量土地,当着村民的面,尽量公平分配。”
“佃农分到了地,便也死心塌地跟着他,如法炮制,张白龙带着农兵到处杀地主、分田地,渐渐有了规模。”
周元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沉默着。
但他的心中却翻起了滔天巨浪,这张白龙好可怕的手段,竟然能在这个时代,强行开启土地改革。
大晋已经四百年了,土地兼并已经到了尽头,全天下几乎所有的土地都集中在了贵族、士绅阶层。
现在重新丈量土地分给百姓,这是何等恐怖的杀伤力啊,只要是个人,只要是个农民,绝对会为他拼命,准确说是为了土地拼命。
这种凝聚力是极为可怕的,不可小觑。
想到这里,周元才道:“你继续说。”
田仁道:“张白龙重新修订了律法,用在统治的村镇,包括抑制土地兼并,包括废除了贵族和平民的等级差距,让平民从心底归顺了他。”
“更重要的是,他很节俭,与百姓吃一样的,住一样的,完全打成了一片。”
“他号召百姓打井和引流,虽然费了极大功夫,但还是灌溉了部分农田,因此地里有了收成,虽然依旧吃不饱饭,但大伙儿不至于饿死了。”
“消息传到周边,甚至有许多村落主动请求张白龙去管制,他们受够了如狼似虎的朝廷。”
周元沉声道:“于是,张白龙势如破竹,占领了中原大半地域,成立了伪朝廷。”
田仁道:“不错,伪朝廷内部极为团结,百姓农忙时劳作,农闲时操练,几乎人人皆兵。”
听到这里,周元只觉头皮发麻。
怪不得大师姐说,中原流寇要率先处理,这张白龙干的一切事,都是在屠龙啊!
他难道也是穿越者不成?
这一系列手段,简直太超前了,让人觉得恐惧。
但周元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是穿越者,那么肯定能过认识到,如今的大晋还没有积累到可以改天换地的程度,士绅依旧是世界的主宰者,杀地主分田地这一套,无疑要遭到士绅阶层的全力反扑。
这样的模式,只能获得短暂的成功,地盘一旦太大,时间一旦太久,很快就会失去对基层的整体控制力,内部腐化会不断加剧,最终全面崩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