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楼之上,俯瞰前方,密密麻麻的人挤在一起,形成有序的方队。
江苏巡抚秦兆献亲自挂帅,带领各州守备营大军,围城扬州,只为剿灭卷土重来的无生教。
他们的说法是,无生教曾配合原江西节度使程平和韩拓,混乱两江,动摇国本。
如今无生教在扬州生根发芽,联合暴民,已经占据了扬州,必须以雷霆手段剿灭。
师出有名,言之有理,只要把周元等一众人全部灭口,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周元死了,扬州城一切知情人都杀了,那时候陛下也不会追究什么了。”
官麟度面色冷漠,沉声道:“陛下是有底线的,他的底线是…大晋的复兴大业,我们杀了八大家族的人,为陛下铺平了江南的道路,挽救了盐务,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才有让步的可能性。”
秦兆献淡淡道:“但愿如此吧,不过…官老爷,要杀周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是我现在手握一万二大军,心中也没有底气。”
“你要知道,周元曾经打赢过十倍之敌,扬州毕竟还有三千守备营呢。”
官麟度冷冷道:“事到如今,我们再无退路了,若是被周元赢了,老夫只好上神京,去我那女儿面前下跪求饶了。”
“老夫是有退路的,只要我向我的女儿求饶,她最多也就是把我监禁在府上,派人盯住我,不让我以后作妖罢了。”
“毕竟是一家人,她虽然是皇帝,也担不起这弑父之罪,千古史书盯着她。”
“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是臣子,你们没有退路。”
秦兆献叹了口气,道:“早知道就不掺和这件破事儿了。”
官麟度道:“没有银子,你能做到江苏巡抚这一步?没有私盐,你能成为那人的党羽,不断晋升,最终成为从二品封疆大吏?”
“万事有因必有果,今日之事,是生死之战,想清楚了吧。”
秦兆献看着前方巍峨的城楼,终于下定决心,咬牙道:“攻城!不计一切代价!剿灭无生教!”
而此刻,城楼之上,周元看着吴清鹤写下的证据,也是头皮发麻。
他将最关键的一部分递给了庄玄素,道:“看看吧庄司主,你们内廷司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
庄玄素仔细看着,脸色越来越僵硬,最终猛然把纸摔在地上。
她怒吼道:“反了!全都反了!”
“浙江、江苏、江西、湖广、山东乃至湖南,大大小小几乎四成的官员都成了盐商的保护伞,而且全是核心人物。”
“整个漕运沆瀣一气,为私盐保驾护航,伪造文牒、盐引、税单,已经形成了铁桶一般的内部循环,怪不得内廷司完全没有察觉。”
“杀!这些人都该杀!”
说到最后,她已经是面目狰狞。
作为内廷司的司主,庄玄素是昭景女皇最忠实的仆从,她的内心只有皇帝,此刻只觉自己失职,只觉无颜面对天子。
周元则是继续道:“江西巡抚,江苏巡抚,山东巡抚,全部都卷了进来,再加上漕运总督,足足四个封疆大吏,都是朝廷股肱之臣啊!”
“官家是他们的润滑剂,官麟度在其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没有他,这上上下下各大官员不可能合作如此紧密。”
“还有,兵部尚书吴清荣,詹事府上下四位官员,宗人府三位核心人物,两个亲王,四个郡王,十几个勋贵,好大一网鱼啊!”
“任何人单独拿出来,都是震慑一方的人物,这些核心人物,每年都能分到超过三十万两银子。”
说到这里,周元轻轻一笑,道:“这上面还有一个大官,看信件往来的称呼和敬词,应该是内阁阁臣了。”
“内阁阁臣,陛下的左膀右臂,文武百官的榜样,纲纪群伦,辅察天下,竟然也是盐商的保护伞。”
“怪不得此前几次钦差,都是无功而返。”
庄玄素冷冷道:“陛下会把他们杀干净!一个都不会留!”
周元道:“若是杀干净了,江西、江苏、山东等地的官场会产生巨大的波动,整个朝局都要受到影响,代价大到难以想象,陛下会那么做吗?会不会杀一部分,留一部分。”
庄玄素道:“你不了解陛下,陛下最恨的就是祸国殃民之官吏,在杀人这方面,她绝不会手软。”
“入宫以来,情同姐妹的贴身婢女,她都杀了四个。”
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官麟度呢,那是陛下的生父。”
庄玄素则是拿出了一封信来,淡淡道:“今天早上到的,来自神京的信,你且看看吧。”
周元皱了皱眉,拆开了信封,打开一看,字迹很熟悉,是大世界的亲笔。
上边赫然写着:“壮士断腕,刮骨疗伤,政治的改革总是伴随着阵痛,吏治的清肃总是伴随着鲜血,此时此刻,容不得半点心软。”
“小师弟,除恶务尽,拆旧方能重建。”
“此次江南巡盐,困难重重,你抽丝剥茧,最终将盐商连根拔起,居功至伟。”
“然因事情的性质不宜声张,大师姐也无法明面上给你太大奖励,所以只好从其他方面来奖励你了。”
“让李玉婠出手杀人,不要让那位老人回京,作为回报,我答应她…等时机合适,大晋会派兵高丽,助她复国。”
“这是大师姐给你的奖励,也算是感谢她这么久以来对你的保护。”
“千万记住,不要让那位老人回京,否则大师姐会心软。”
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把信递给了李玉婠。
李玉婠接过来一看,眼睛越来越亮,最终惊喜道:“她认真的?”
周元点头道:“是。”
李玉婠感叹道:“还真够心狠的,深怕她爹死不了,让我亲自出手杀,还助我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