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什么小六呀,就是雪家大闺女。当年,还是皇子的皇帝,让我带着雪太傅刚出生的闺女去躲几天,让雪太傅处理好前朝的事了,再把女儿归还。”
现在想起这件事,药王还觉得讽刺。
“只因我懂医理,能照顾还没断奶的新生儿。其实这活谁愿意做啊!我早就看穿皇帝了,他生性多疑,冷漠自私,一旦达成了目的就会过河拆桥。我一条贱命,死了倒是不要紧,就是小娃娃看着可怜。于是我把这娃娃带到这小镇上,托给了镇上一对夫妻抚养。没想到,孩子刚一岁,那对夫妇就出事身亡了,小娃娃成了吃百家饭的孤儿。那段时间,皇帝还在派人暗查我的下落,我不方便带着她,就只能暗中养着她。后来,皇帝登基,许是将这事也忘了,我那时候才出面,收她做徒弟。我知道自己没资格给她取名字,看她属牛,就给她取了个诨名,叫她‘小牛’,没想到叫着叫着,就成‘小六’了。”
听到这儿,雪太傅对药王却又恨不起来了。
药王说得没错。
如果当年抱走他大女儿的人,不是药王,那他的大女儿可能早就没命了。
他叹了口气,上前去握住药王枯瘦如柴的手。
“她的名字我们早就取好了,她叫倾心,姓雪,名倾心,字小六。”
药王诧异地抬头,雪太傅这意思是……
“你养了她二十年,如果你都没有资格给她取名字,那没有人有资格给她取了。”
两个年过半百的人,执手相看泪眼。
意识到周围还有小辈在,药王揩了一把泪,问道:“小六那丫头呢?那日她来找我,说有个贵人要收养她,当时我便知道是你了,她人呢?怎么没看到她。”
气氛瞬间凝住了。
萧煜更是别过脸去。
他不想再面对这个事实。
雪太傅叹了口气,道:“倾心以命相抗,服药自尽了。”
“服药自尽?我堂堂药王的徒弟,居然干这种蠢事!”药王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是吃了什么药?服药多久了?”
“没用了,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我们也不知道她服了什么药,也请了你的徒弟小药王看过,他也诊不出来,唯一欣慰的就是她走得还算安详。”
“我徒弟都诊不出来的毒?”药王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雪大人只当他是骤然听到噩耗,悲伤过度,劝道:“我们都很难过,事已至此……”
药王却骤然打断他:“你们把小六埋了吗?她现在在哪儿?人怎么样了?”
雪太傅往萧煜那边看了一眼。
他们夫妇俩曾数次劝过萧煜,让倾心入土为安。只是萧煜那孩子,在倾心刚走的那几天,抱着倾心枯坐了三天三夜,后来听说长白山的冰窟能保尸身不腐,背着倾城,亲自上了长白山。
从长白山出来之后,他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不仅怒屠南蛮大军,一战击退南蛮兵。看上去,跟没事人一样,可是他的眼神空洞,就像是地狱来的死神,没有半分生气。
雪太傅甚至怕萧煜现在只是为了处理好后事,在苦撑着,一旦把身后事都处理好了,他就会追随倾心而去。
雪太傅叹了口气,道:“倾心现在在长白山的冰窟。”
“冰窟?”药王拉着雪太傅的手就往外走。
雪太傅不解:“干什么去?”
“去长白山啊!”
“啊?”
“啊什么啊呀!快带我去见小六啊!要是再晚一点,人都要被你们冻死了。”
“你说什么?”这次说话的,是萧煜,他几乎是疯了一样冲出来,抓着药王的双肩,就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你是说,她没死?”
“你们这群笨蛋,我徒弟小药王都诊不出来的毒,那就证明不是毒啊!小六那丫头,之前偷了我新研究的假死丸药方就失踪了,根据你们的描述,她八成是吃了那丸子。”
“既……既然是假死,为何她一直长睡不醒?”萧煜的双手都在颤抖,心情十分复杂。
他想相信药王的话,并且十分盼望,不,是恳求他说的是真的;但又不敢相信,怕这一切只是空欢喜一场,怕要再一次承受失去倾城的痛苦。
“一般而言,服下假死丸之后,三天药效就会消失,人就会苏醒。至于为什么丫头醒不过来。”药王看着周围的一群人,一个个点过去,“还不是你们干的好事,把人放在冰窟里冻着,能醒吗?”
“我……我这就备马,带您去。”萧煜话都说不清楚了,他忙冲了出去备马,路上还差点被石头绊倒。
看着他这般狼狈慌张的样子,雪太傅站在药王身边,小声问道:“你真的有把握救回倾心吗?萧煜这孩子,可是受不住第二次打击了。”
药王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医术?”
雪太傅不说话了。
药王的医术,天下无双,谁敢质疑。
这时候,突然有凉凉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脸上。雪太傅伸手去摸,是雪。
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终于是落了。
想当年,倾城和倾心也是在这样的雪天出生的,他突然觉得心中无比畅快。当年,他曾站在雪地里,为孩子许愿,愿她一生平安无忧。如今又是下雪天,似乎是老天爷在告诉他什么。
手心里落下了一片雪花,雪太傅将手心攥紧,默默许愿——愿她一世平安无忧,愿他们白首偕老,百子千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