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宿迁离开的时候,皇上决意乘船南下。
陈文心马车坐得四肢酸痛,听说能坐船,十分高兴。
他想着,船要是行的稳,那就和平地上一样。
皇上说是大船,地方大就可以走动,不用困在车厢里头。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等到河边见了那船,她才知道什么叫大。
船身足有三四十米长,前为开阔甲板,后为二层楼豪华船舱。
船身整体以明黄色装饰,两侧有飞龙、祥云和奔马图案。
看来这微服私访如今是要改成公访了。
皇上在宿迁动静这样大,还有谁人不知?
行踪已经被知晓了,再轻车简从反而不安全,干脆就大张旗鼓起来。
这点她明白,只是这龙船之豪华,还是令她眼前一亮。
除了这一艘主体的龙船之外,后头还跟着两条稍小的船,主要是给兵士随行保护的。
河上有风,打得那船帆猎猎作响。
陈文心站在甲板上看下去,只见送行之人比他们初来宿迁那日还要多。
这些人多数都是受灾的乡民,如今衣裳齐整,面带生机。
在龙船开动之时,他们齐齐下跪伏身,替他们送行。
两侧的水手升起了帆、拔起了锚。皇上坐在甲板正中的金黄龙椅之上,看着两岸的百姓面带微笑。
瞧他那笑容,就差挥手致意了。
陈文心往上头一看,巨大的明黄色船帆共有四扇。其中最前头的一扇,就在皇上的身后。
李德全也在望那船帆,见着陈文心的眼神,会意地一点头,往皇上身后站近了些。
这要是船帆突然掉下来了,他还能给皇上挡一挡。
皇上注意到他的动作,心情好便没嫌他多事,反而解释道:“这帆并不直接迎风,受风的阻力较小,不会掉下来的。”
他眉眼上挑,有些得意道:“咱们大清的帆船和西洋的不同,四个风帆是横向的,且稍倾斜地面对迎风面。”
“这样能够使船只即使在逆风的情况下,仍然能够高速前行,无需像西方帆船一般降帆。”
陈文心对船只的发展并不了解,不过按照皇上的语气来说,大清的造船技术是优于西方的。
从康熙到光绪,不过是百来年的光景。
为何同治、光绪年间列强入侵时,中国的海上舰队已经不堪一击了呢?
皇上继承了清太祖的遗志,不喜西洋贸易过度进入大清。
和顺治或是皇太极相比,他已经算得上开明了,还能任用南怀仁这样的洋人官员。
但他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某种思想不会改变。
大清是骄傲的,西洋是蛮夷,是令人轻视的。
这也就是后世所谓的闭关锁国政策了。
其实此罪不该怪在皇上、或者清太祖身上,这种思想最早是由明太祖朱元璋提出的。
洪武四年朱元璋对大都督府发布敕谕,其中一段话说得非常清楚。
“朕以海道可通外邦,故尝禁其往来……苟不禁戒,则人有惑利而陷于刑宪矣尔其遣人谕之,有犯者论如律”
这固然与历史悠久的重农轻商思想有关,也因为那个时候的西洋,在科技发展水平上确实落后于中国许多。
倘若从皇上这能够改变这个思想,后世的清朝皇帝也不至于继续加强闭关锁国,导致错过了世界的科技大发展……
皇上见陈文心没有说话,她的神色若有所思。
“想什么这样入神?”皇上不满地挑眉看她。
哼,竟然在朕说话的时候走神。
她回过神来,想着皇上刚才说这帆是极其优良的,并且十分稳固。
“皇上可曾听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这话的原意是,家里积累千金的富人,不要在屋檐之下休息。
按照常理来说,屋檐下有什么好危险的?不过有钱人惜命,行事还是小心些的好。
皇上笑道:“念念还读过《史记》?朕竟看不出来。”
皇上竟然看不起她,那她可就要卖弄卖弄了。
陈文心也学着皇上的样子,眉毛一挑,“皇上以为这话说得有理否?”
他接受到了挑战的意思,不禁认真思考才回答道:“有理。只不过朕以为这金银的富有,并非最重,而是权位最重。”
“一个拥有千金的商贾,和一个两袖清风的地方父母而言,孰轻孰重呢?”
“朕以为,应为高位之子,坐不垂堂。”
这句俗话说有钱人要惜命,皇上却以为掌权者要惜命。
陈文心反驳他,“然则一个地方父母若是惜命到这种程度,他还会体恤百姓、效忠皇上吗?”
这话说的皇上一愣,不由得深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