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桐有些发愣,或许是不可置信。她没料到宋子墨这么看她。在他眼里,她就这么冷血?李欣桐有些恼怒,故意拿话气他:“宋凌真心待我,我总不能让他当爹吧?再说,我为什么要给你生孩子?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没有一天是开心的。既然你喜欢玲可姐,她又有了你的孩子,那你们一家三口就好好过日子吧。我再不会像从前那么蠢,为了你连尊严连羞耻都不要。从此以后,我李欣桐再也不会喜欢你,再也不会了。”
宋子墨幽幽地看着她,漆黑如墨的眼眸闪着异样的水光,因逆光李欣桐没瞧见那是眼眶因隐忍迟迟不肯落下的泪。
宋子墨有些悲凉地说:“我知道你恨我。以前你总是黏着我,不肯跟我分开一时半会儿。但重逢以后,你从没有一次主动地想要黏着我,我已经懂了。”
以前宋子墨确实不喜欢李欣桐。之所以会和她交往,第一是因为她太执着,是他的追求者中最锲而不舍的;第二,那时候他想和贾玲可在一起被他妈妈知道了,她妈妈没办法接受,当时又病情严重,他只得找个挡箭牌让他妈妈省心;第三,玲可姐拒绝了他,他心里难受,多少带点报复心理;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喝醉酒,他和李欣桐已经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
后来相处的这一年里,李欣桐带给他太多的感动,他从来不相信会有一个女生这么努力地去喜欢他,觉得她傻,傻得可笑,却在接触后,觉得傻傻的她,有那么点可爱。他知道自己很喜欢很喜欢她,但当时那种情况,他实在羞于表达自己的情感。
重逢后的每一次相聚,都是他主动索求来的。因为太害怕,害怕重新出现在生命里的人,又突然消失不见。这一次,他们的身份发生了互换,没有了安全感的人,变成了他。每个夜晚,当他搂着她不敢睡去的时候,终于体会到当年李欣桐总喜欢抱着他不撒手,不断重复“墨宝,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你”的心情,那是苦涩的,卑微的,甚至有点乞求。
他以为他只要费尽心思地去接近她,努力地去讨好,或许他们就可以重来。可最后换来的,只是她的冷言冷语,他焦躁,他愤怒,但更多的是伤心。可一想到来日方长,每一次受伤后,总还是怀揣着希望。
却没想到,最后,他终究还是失去了她。
宋子墨试图像往常一样摸摸李欣桐的软发,被李欣桐闪躲了。李欣桐说:“喜酒就不请你了,直接红包就行。”
宋子墨笑了笑,心却在抽搐,略有悲凉地说、“恭喜。”
“谢谢。”李欣桐绷着脸,忍着不哭。
回到自己的病房后,宋凌只字未提她和宋子墨谈话的内容,只是一个劲地问,她想吃什么,哪里不舒服,需要什么。李欣桐知道宋凌这是不安的表现,便开玩笑说:“现在满脑子就想要个孩子。”
宋凌愣了愣,憨憨地笑了,多少带着傻气。
住了几天医院,李欣桐回南朝二弄的出租屋,屋里表面看起来,什么都没变,只是李欣桐发现,拖鞋少了一双,杯子少了一只,牙刷毛巾也少了,衣柜里没有了男装,一切如最初的模样,单身的样子。
李欣桐本想下一碗面吃,人刚到厨房,手机却响了,是宋子墨的。
“喂。”
“是我。”
“嗯。”
“在家吗?东西落在你那儿了。我现在去拿,方便吗?”
“方便。”
“那好,等会儿过去。”
其实李欣桐觉得宋子墨早就在楼下了,因为她挂了电话不到十分钟,门铃就响了。他们有一个星期没见了,李欣桐感觉宋子墨瘦了,生活一向健康的他黑眼圈有些深,脸色也很苍白。他走进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只剃须刀。身家过亿的人,回来只为了拿这几百块的东西?
宋子墨看她手里正端着刚出锅的素面,皱了皱眉,“就吃这个?”
李欣桐怔了怔,呆呆地点头。
宋子墨叹了口气,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听见剁砧板的声音还有过油的烧菜声。宋子墨的厨艺比李欣桐好很多。李欣桐是半路出家,也就这几年开始做,宋子墨因小时候与病弱的母亲相依为命,过早地担当了家务,干起活来,比李欣桐强很多。
不过十来分钟,餐桌上便有了两菜一汤。宋子墨一边解开围裙,一边对李欣桐说:“粥要时间长点,你先喝点汤填下胃。”
李欣桐坐在餐桌旁,抬头看他:“要不要一起吃?”
宋子墨有些受宠若惊,愣了愣,点了点头,也便坐下了。他帮李欣桐舀了一碗汤,李欣桐接过:“谢谢。”
李欣桐安安静静地喝着汤,没再和他说话。
正在这时,李欣桐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上面的来电显示“宋凌”。李欣桐和宋子墨都看见了。李欣桐朝宋子墨笑笑,大方地接了电话。
“欣桐,晚上妈妈叫你来我家吃饭,打扮一下哈。我什么时候去接你?”
早在几天前,宋凌就向李欣桐打招呼了,出院后带她去见家长。所以李欣桐也不吃惊:“晚上六点半吧。”
“嗯。好的。”
“我先吃饭,挂了。”
“亲个先。”
李欣桐有些难为情,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宋子墨,他正在低头吃菜。李欣桐觉得尴尬,没好气地说:“幼稚,挂了。”
“哎!亲一个嘛,亲一个嘛。”无视宋凌在电话那头的叫唤,李欣桐直接挂了电话。
李欣桐刚挂完电话,宋子墨嗤笑道:“你们进展很快。”
“都谈婚论嫁了,快吗?”
“也是,都谈婚论嫁了。”宋子墨不像是回答李欣桐,而像是喃喃自语。
两人安静地吃完了“最后的晚餐”,然后和平道别。当李欣桐把宋子墨送到门口的时候,宋子墨忽然回头对李欣桐说,“我要回美国休假了,婚礼那天给我打电话,我会嘱托麦英奇给你红包。”
“哦。好的。”
虽然她很缺钱,但此时此刻,她真的对那红包失了兴趣。
宋子墨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楼,恍恍惚惚,不在状态,忽而眼前一黑,所幸恢复得快,及时稳住自己。他捏了捏额角,眉心隆得很高,背脊一热一冷,出了一身汗。他的头很疼,似乎不能自己开车了。宋子墨掏出手机给司机打了电话,让司机来接他。
宋子墨出了住宅楼,忍不住抬头回望李欣桐所住的地方,心一阵绞痛,狠着心,不舍地离开。
宋凌按时来接李欣桐,李欣桐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去往宋家的路上,宋凌咧着嘴说:“我妈说婚期由我安排。你说什么时候好?”
李欣桐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车外,听宋凌一说,先是愣了愣,然后说:“你看着办吧。”
宋凌原本脸上绽放着笑容,见李欣桐这样,笑容收敛了许多:“那等我完成手头的案子吧。最近有个走私案,嫌疑犯逃到美国去了,上头派我过去协助,我得去趟美国。你……要不要一起去?顺便带我看看岳父?”
李欣桐笑道:“这不好吧。你去美国干正事,等你忙完了带你去?”
宋凌撇了撇嘴,无奈地答应了。
宋家别墅。
宋宝珠正在吩咐厨子做菜,宋宝珠是个比较挑剔的主儿,不仅要求菜肴色香味俱全,还讲究科学营养搭配。也因为她这种讲究,家里特意雇了个大厨,厨房就无需再进去了。宋宝珠和大厨在厨房忙了一下午,见时间差不多了,才出了厨房,去客厅。
宋建立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一向不进厨房的宋宝珠今儿特殷勤,不禁讽刺地笑道:“明明看不上这个媳妇,不过是和我儿子叫板的筹码,这么认真做什么?”
宋宝珠一愣:“你就这么看我?”
“不是吗?”宋建立扯着嘴皮冷笑,“别以为你会请私家侦探,我不知道。子墨六年前发生过交通意外,脑子里有个血块,因太靠近后丘脑,手术风险很大,只能靠药物治疗。他前些日子立了遗嘱,继承人除了他妈妈还有李欣桐。你知道子墨在乎李欣桐,偏巧你儿子要娶李欣桐,你就将计就计,答应了这门婚事,其实就是想等子墨松口,答应了你的要求,得到你想要的,到时候你再反悔这门婚事,对不对?宋宝珠,你真是好样的,连你儿子都算计。”
宋宝珠脸色有些发白,翕动着嘴唇想反驳什么,话却说不出来。因为宋建立分析的就是她打算的。只是这几天她把消息放出去了,未得到宋子墨任何回应,而自己的儿子因为这门婚事整天咧着嘴那高兴劲,让宋宝珠也动摇了几分。要是宋子墨不因此而就范,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算了。
不一会儿,门铃响了。
保姆去开门,来人正是宋凌和李欣桐。宋凌习惯地脱去外套,保姆立马接住,帮他把外套放在沙发上。李欣桐进屋便见到宋宝珠站在门口“恭候多时”。李欣桐怔了怔,朝宋宝珠半鞠躬:“阿姨好。”
“该改口了。”宋宝珠一脸的和善。
李欣桐见宋宝珠的次数屈指可数,印象停留在“狗血言情豪门妈”的形象,宋宝珠今天太“慈母”,李欣桐反而有些不大适应。宋宝珠拉着李欣桐眉开眼笑,眼里是满满的喜欢。
宋建立看在眼里,表情却是不屑一顾。
“老宋啊,看看儿媳妇。”宋宝珠有些不悦,见宋建立依旧坐在沙发上不动,太没有长辈的样子。宋建立放下报纸,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今天胃不舒服,你们吃,我上楼躺会。”宋建立朝李欣桐意思意思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就径直上了楼。
宋宝珠此时的眼睛像是要喷火了。
宋凌朝李欣桐无奈地笑了笑。李欣桐表示理解地看他。
他们家的那点破事,局外人都猜测得出夫妻关系不好,她虽算不上局内人,但也全都知晓,宋建立这态度,她明白。
宋宝珠准备了一桌子菜,吃饭期间,宋宝珠热情地给李欣桐夹菜,偶尔问点家常的问题。
宋宝珠问:“听凌儿说,你爸爸在美国治疗,情况怎么样?”
李欣桐说:“不是很乐观,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肾源,能拖一天是一天。”李欣桐不敢去美国,怕去了美国,就没有理由继续坚强了。医生说,她爸爸就差一口气了,每天躺在床上,一直念着她,她怕自己去了,爸爸再无遗憾直接闭了眼。
她这么努力地活着,就是想拼命挣钱,续他爸爸的命。
她一直在等给她希望的肾源。
宋宝珠看李欣桐一脸落寞的样子,觉得这孩子肯定很在乎她爸爸。宋宝珠说:“凌儿说他最近要去美国一趟,要不你也跟去?顺便去看看你爸爸。”
宋凌接口,“这事跟欣桐说了,欣桐说公归公,私归私。”
宋宝珠看着李欣桐,便没了话说。
吃饭的时候,宋凌一直在看手表,好像在等什么。宋宝珠问:“怎么一直看手表?有事?”
“没事。”宋凌拿着勺子,连续舀了好几勺汤喝进嘴里。
门铃又响了。
宋凌仿佛等待很久,立马冲出去开门。也许是被宋凌这架势吓着了,李欣桐和宋宝珠都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门口。何许人也?能把宋凌兴奋成这样?只见门口有一人抱着一大束红玫瑰,手里拿着单子要宋凌签收。
宋凌签收完毕,摸摸口袋,发现身边没钱包。宋凌四处看了看,见自己外套在沙发上,便喊着离沙发最近的宋宝珠:“妈,帮我拿下皮夹。”
宋宝珠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不就是送玫瑰吗?用得着这么开心?又不是别人送他。宋宝珠拿起外套,摸出皮夹,一边朝宋凌走去,一边打开皮夹,低头问:“多少钱啊?”
“两千七百块。”
宋宝珠掏出皮夹里的一沓钱,打算数好直接给。钱刚掏出来,钱里面夹着的一张照片掉了出来。宋宝珠蹲下身子,捡起来一看,当即脸色苍白,愣在原地。
宋凌催促:“妈,发什么愣呢?”
宋宝珠缓过神,数好钱,递给了送花的员工。宋凌抱着玫瑰打算送给李欣桐,宋宝珠拉住他,把捡到的照片递给他:“这是谁?”
“欣桐啊,满月照,可爱吗?”宋凌还处在兴奋之中,不顾宋宝珠颤抖的身子以及惊慌失措的脸。
李欣桐收过很多次玫瑰花,虽然这是最大的一束,但确实没什么惊喜的。她不想扫了宋凌的兴致,故作一脸兴奋的样子看着他。花看起来很新鲜,应该是刚刚从花圃里摘的。
两人吃饭时有说有笑地聊天,宋宝珠看在眼里,心里一阵烦躁。一餐饭下来,宋宝珠没再说一句话。
本来宋凌以为宋宝珠会问很多事情,吃完饭该有什么谈谈,谁知,饭后宋宝珠就让宋凌送李欣桐回家,说自己头疼,就先上楼休息去了。宋凌觉得尴尬,好在李欣桐不在乎宋宝珠这态度。
车至南朝二弄的巷口,李欣桐打开车门要出去,宋凌却说:“今天怠慢你了,对不起。”
“哪有。”李欣桐笑了笑,反过来安慰他,“你妈妈今天很好。”
宋凌其实也知道,他妈妈有这个表现已经很难得了,只是他奢望得更多,他希望他妈妈能对李欣桐更好一点。毕竟李欣桐是他未来的老婆。
“不早了,你开车回去都要十点了,晚安。”李欣桐下了车,面带微笑地朝车里挥挥手。
目送宋凌的车离开,李欣桐忍不住呼了一口,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和宋宝珠接触,她真不大适应,尤其是后来宋宝珠忽然冷淡后,让她有种很想离开的冲动。
她刚走到楼下,就见宋子墨正站在楼梯口,背靠着墙,低着头抽烟。他脚下有很多烟头,看来他在门口等了很久。李欣桐没想到他还会来,有些意外。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
宋子墨晚上喝了点酒,人有些难受,就叫司机中途把他放了下来。他漫无目的地散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南朝二弄。他知道李欣桐那时正在宋凌家吃晚饭,家里没人。他有房门钥匙,可他没直接进去,而是站在楼下抽了一支烟。只是不知不觉,他抽了一支又一支,自己都忘记时间了。
“你怎么在这?”李欣桐问。
宋子墨掐掉手中的烟,扔在地上,抬头看了看李欣桐:“回来了?”
“嗯。有事?”
宋子墨想了想:“没事。”
“那我上去了。”李欣桐朝他点点头,刚抬腿上阶梯,宋子墨却拉住了她。李欣桐奇怪地看着宋子墨,等他发话。宋子墨却始终沉默着。李欣桐晃了晃被宋子墨抓住的手臂,示意他松开。
可宋子墨却死攥着不放。
李欣桐皱着眉:“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子墨抿了抿嘴,干着嗓子说:“不要结婚,好吗?”
李欣桐用力挣扎了一下:“放手。”
“桐桐,你当真那么恨我吗?宋凌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不要结婚,好吗?”宋子墨向来不善表达,说出这些卑微的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情绪。若不是真的没办法了,他不会说这些话。玉雕被毁,她不得不向他求助时,他是欣喜的。因为这件事,他们又有了交集。他知道李欣桐性子倔,决定的事绝没有回转的余地,但他还是想尝试一下,为自己努力一回。他想,如果给彼此足够的时间好好相处,或许就可以重新开始。
可惜,事情并没有朝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他真是输得一败涂地。
李欣桐冷笑:“你能给我什么?钱?用不完的钱吗?谢啦,可惜,我现在最想要的,不是这些。当年你说,你就算喜欢阿猫阿狗,也不会对我有一点感觉,叫我死了这条心。我现在真的死心了,照着你的话,滚了,你还想怎样?你是不是觉得,我李欣桐就该下贱,必须围着你转啊?”
宋子墨沉默了。
李欣桐看他这个样子,继而冷笑:“你和你的心尖儿好好过日子吧,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你就忘了曾经有个傻逼不断烦你,像个乞丐一样求你爱。”李欣桐挣开宋子墨的手,想上楼。宋子墨这次没用什么力气,她轻易挣开了。李欣桐刚要上楼,宋子墨忽然开口说:“我……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李欣桐一顿,心口忽然揪了一下,暗骂自己没出息。李欣桐深吸一口气,打算回头和他说声谢谢,算是道别,谁知一回头,却见宋子墨一脸痛苦地按着头,站得很不稳。
李欣桐愣了愣:“你……你没事吧。”
宋子墨摆摆手,语气淡淡地:“你上去吧。”
李欣桐还是有点担忧,但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挣扎了好久,才十分担忧地选择直接上楼。还没上几个台阶,她就听见身后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她猛地一回头,惊呼:“宋子墨!”
宋子墨已晕倒在地。
这或许是最漫长的夜。
李欣桐看着病床上昏迷的宋子墨,有些发呆。医生说他发生过交通意外,脑中有个大血块,因手术风险大,宋子墨选择保守治疗,随着时间的增长,血块没变小,反而越来越大,压迫神经,随时可能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李欣桐觉得这事应该告诉贾玲可。以宋子墨的性格,这事肯定不会告诉贾玲可,让她担心。谁知,她用宋子墨的手机给贾玲可打电话告诉她,她却说:“我早就知道了。”
因是同一家医院,贾玲可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三分钟就来到李欣桐面前。贾玲可说:“你肯定满腹疑问,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吧。”
李欣桐顿了顿,干涩的嗓子让她说不出话。而且她觉得,虽然她有很多问题,但此时此刻,没有问的必要。她和宋子墨没有关系了。李欣桐摇头:“没什么想问的。”
贾玲可似乎很不满她的态度:“你难道不想问他什么时候出的车祸,他为什么会出车祸?”
李欣桐抿着嘴,就是不问。
贾玲可急了,“腾”地站起来:“李欣桐,你既然这么冷血,当年为什么要招惹他?既然招惹了他,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放开他?你太残忍了!你当年口口声声说,你最爱他,谁都别想抢。早知如此,我真不该让给你。”
李欣桐的脸色很苍白:“你何须让?他一颗心不都在你那儿吗?我是真的累了。我追他追得筋疲力尽,我不奢求他最爱的人是我,我只求他能稍微地在乎我一点,哪怕是一点,我都会高兴很久。我现在年纪不小了,我已经不懂得怎么做白日梦了。”
贾玲可冷笑:“是啊,年纪不小了,还做什么白日梦啊,也就那傻小子没长大,一直在做白日梦。”贾玲可摆摆手,似乎不想和李欣桐说话了,“你回去吧,我照顾他。”
“你都快要生了,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贾玲可撇嘴,冷冷地看着她,“作为子墨最爱的女人,这事该我做。”
听后,李欣桐脸色刷白,退了两步:“那……那我回去了。”
“走吧。”
李欣桐看了看床上脸色苍白的宋子墨,再看看在一旁坐着的贾玲可,觉得自己分外多余,便离开了。贾玲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了,贾玲可才叹息地对昏迷的宋子墨说:“你怎么就不告诉她,你最爱的是谁呢?傻小子。”
李欣桐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去充电,手机里有条未读短信,是陌生号码。
——李小姐,我是宋凌的妈妈宋宝珠,你若是收到这条短信,方便的话给我回个电话,有重要事情。
李欣桐一愣,她见短信是十一点左右发的,现在已经十二点了,也不知道现在打电话问,是否太晚了?想了想,还是打了过去。
那头很快就接了电话。
“喂。”宋宝珠接电话很快,李欣桐感觉她就是盯着手机等候多时。
“阿姨你好,我是李欣桐,你发的短信是什么意思……”李欣桐说得极为小心。
宋宝珠似乎在斟酌怎么说,犹豫地说道:“我希望我今天和你说的这些话,不要告诉我儿子宋凌。”
听起来很严肃。李欣桐不禁紧张了起来,眼皮也开始跳动,不好的预感袭来。
“事情关于二十几年前。那个时候……”宋宝珠停顿了一下,似乎接下来的事情难以启齿。她继续说,“我不能把责任归咎于年少无知,只能说小时候受的苦太多,让我有点急功近利,为人方面不善。宋凌不是他爸亲生的,这事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关于宋凌的身世,我一直藏着掖着,即使老宋知道宋凌不是他亲生的,问我宋凌是谁的孩子的时候,我还是不想回答。不是我要刻意隐瞒,而是……那段时间……我生活圈很混乱,我同时在和三个男人交往。三个之中有一个是你爸爸。”
李欣桐一怔,心跳得极快,也许她有些迟钝,好几秒以后才回味出宋宝珠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事。她爸爸是宋宝珠当时的男朋友之一。宋凌的爸爸身份不明,所以,她爸爸有可能是宋凌的爸爸。
李欣桐被这样的想法吓着了,觉得荒唐,又觉得难以接受。这要让她怎么接受自己的未婚夫有可能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宋宝珠见李欣桐那头没了声音,声音也嘶哑起来:“你爸挺不容易的。我刚和你爸在一起的时候,你两岁不到。你妈长得漂亮又年轻,跟你爸的时候只有二十岁,可能攀上了高枝,生下你不久就离开了你爸。你爸一大老爷们带着你,挺辛苦。那时候的我或许就是被你爸爱你的样子吸引了,相处下来,发现你爸心里只有你,想想就作罢分掉了。我也是今天从凌儿的皮夹里看见你的满月照才知道你是他的女儿,觉得世界挺小……”
“伯母的意思我懂。”
宋宝珠干笑两下:“说实在的,说这些过往很不齿,但我没办法,我要是把这事告诉凌儿,恐怕凌儿更恨我了。我和老宋在一起,已经给他很多的压力了,前些日子又闹出不是亲生父子的事,凌儿已对我有些心寒了。我也知道我年轻时候太混账了,不怕你见笑。”
宋宝珠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识时务,自动离开吧。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的心已经很乱了,临睡前,又来这一出,她顿觉疲惫,脑子疼得让眼睛发胀,只想哭。李欣桐疲惫地对宋宝珠说:“伯母,我有些累了,这事交给我吧,我会和宋凌说清楚的。”
“对不起。”
“那我挂了。”李欣桐挂了电话,额角青筋已经凸起,她紧紧咬着牙,让自己镇定。
其实宋宝珠状况也不好,一想到儿子宋凌送李欣桐回来之时心满意足的样子,再想到即将到来的残忍,说不心疼儿子是假的。她忽然想到自己原先让儿子和李欣桐结婚的初衷,觉得自己真不是当妈的。
李欣桐辗转难眠,于是起身去热了杯牛奶,以为会睡好点,可惜并无效果。她因为睡不着有些烦躁,打开电脑,玩了一会儿游戏,最终还是因胸闷心情糟糕而草草结束。她看了下时间,现在是凌晨一点多,美国是下午,于是给爸爸的主治医生Nancy打了电话,问问情况。
“你好。”李欣桐用标准的英语问候,“我是李欣桐,我爸爸最近怎么样?”
“你爸爸自从由Ay医生接手后,痛苦是少了很多,但最重要的还是得要器官移植。”
“Ay?”李欣桐有些意外,她爸爸的主治医生换了?
“咦,亲爱的,你不知道?上次你一次性交了一年的医药费并且把你爸爸转到Ay手上啊。”
李欣桐这才恍然大悟。自从她和宋子墨在一起后,她爸爸的医药费都是由宋子墨负责。虽然她不知道这个Ay医术有多了得,但她明白,宋子墨把她爸爸转到这位医生手上,绝对是出于好的目的。
主治医生Nancy说:“哦,值得一提,你爸爸终于认得你了,你上次来和你爸爸留的合影,你爸爸天天看,头些日子把照片对着护士小姐猛指,说是他的宝贝女儿,一顿夸赞。”
李欣桐有些激动:“真的吗?太好了。”
“你有空的话,就来看看你爸爸。”
“我现在就想见我爸。”李欣桐原本情绪不好,因这个消息有点激动地哽咽了。
“不如这样,我可以让你们视频。”
李欣桐万分感谢地说:“谢谢你,Nancy。”
李欣桐快有一年没见到她爸爸了。当电脑屏幕里出现一位头发稀疏,皮肤松弛,脸上没什么血色的中老年人的,李欣桐几乎是控制不住情绪地喊了声:“爸。”
视频里的老人略有懵懂地看了看李欣桐,忽而眼眸一亮,咧开嘴笑了起来:“欣桐啊……”
一声“欣桐”,让李欣桐泪如雨下。她爸爸患病的这些年,从来都是对着她讲:“我有个漂亮的女儿,叫李欣桐。”也不知为何,就因为这一句呼唤,李欣桐的心顿时填得满满的,觉得十分幸福。
“欣桐啊,怎么哭了?”视频里的老人担忧地看着她。
李欣桐看着视频里的老人:“爸,我想你了。”
“那什么时候来看看爸爸?”
李欣桐笑着说:“一有空就去看你,你好好养病,不要胡思乱想。”
视频里的老人嘿嘿笑了两下:“给我带个女婿。叫宋子墨对吧?”
李欣桐一怔,嘴唇颤了颤,这才记得,她爸爸这些年没记忆,记忆停留在当初她和宋子墨好的时候。一想到这样,李欣桐莫名地伤感起来,也不答应也不拒绝地说:“我一有空就过去看你。”
关掉视频后,李欣桐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的感情就像一场厮杀,耗尽所有生命,落得尸骨无存不说,还要惨遭灰飞烟灭。她想,经过这一闹,她不会结婚了,现在唯一的盼头,就是她爸爸能找到合适的肾源,进行移植,恢复健康。
她拿出手机,给宋凌发了一条短信。
——对不起,我们还是算了吧。我不爱你,一想到要和你共度一生,我做不到。希望你能找到属于你的另一半,再见。勿念。
发完这条短信,李欣桐直接关机。她知道自己很残忍,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原因或许有害怕是同父异母,但她心里明白,她做不到和宋凌共度一生。归根到底,她其实很明白自己的心。
她还是爱宋子墨,只是没有当初非要在一起的执着。
第二天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就像以前一样,在路上买两个包子一杯有糖的豆浆,打算挤着公交车去公司。她去公司是递交辞职信。她和宋子墨的关系已经到了无法再继续面对的地步,待在公司里只能让彼此尴尬,不如早走早打算。
只是她在去往公交站的半路上,被宋凌截住了。宋凌头发蓬乱,情绪看起来不大好:“为什么?”
李欣桐不发一言。
宋凌一下子激动起来:“为什么?说话!不是你答应嫁给我了吗?我哪里不好我改。难道是因为宋子墨吗?他逼迫你什么?别怕,有我在。我不要算了!不要!”
李欣桐见周围有几个人朝她这边看,便拉着宋凌到一处僻静的巷口。宋凌激动归激动,但是也还是顺着李欣桐。
“宋凌,我觉得我昨天的短信说得很明白,我不爱你,我没办法做到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你懂吗?”
“借口。”宋凌仿佛洞穿一切,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李欣桐从未见过“狠戾”的宋凌,一时愣了愣。宋凌冷笑:“因为你的外套落在我车里,所以我把车开回去了,我看见你和宋子墨在楼下拉拉扯扯……我全看见了。”
李欣桐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晕倒了,你心疼了,所以你不要我了,是吗?”宋凌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欣桐。
李欣桐摇头:“不是……我不和你结婚,和他没关系。”
“真的?”
“真的,我和宋子墨不可能的。他是我惊艳的岁月,却不是我温柔的时光。我太清楚不过了。”
宋凌没再说话。他沉默了很久很久:“走吧,我送你去公司。”强人所难不是他的本性,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喜欢的人。
到了公司,李欣桐向林小婉递交辞职信后,林小婉一副要哭的样子:“欣桐,为什么要和总裁分手啊?公司里传你是因为得知总裁得了重病才分手的,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李欣桐笑了笑:“你知道就好。其他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林小婉抿着嘴不说话。忽然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林小婉接了电话,对电话里的人应了两声,对李欣桐说:“麦总让我叫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李欣桐没料到,有些惊讶,点了点头:“那我过去了。”
“嗯。麦总是总裁的铁哥们,要是麦总话说重了,你别在意。”
“没事,我脸皮厚。”李欣桐咧着嘴笑了笑,英雄就义般朝麦英奇的办公室走去。
李欣桐在门口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得到里面的回应,才转动把手,打开门走了进去。麦英奇似乎等她很久了,看见李欣桐,招呼她坐下。
“麦总,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过谢绝谈私事。”
麦英奇撇了撇嘴,有点无奈:“那就谈谈公事吧。你知道Allen脑子里有个血块,随时一倒地就一命呜呼的事吗?”
李欣桐抿着唇,点了点头。
“这血块老早就有了,以前发作得厉害,后来没怎么发作了,我还以为好了呢,谁知最近反而恶化了。Allen前些日子立了份遗嘱,你是继承人,他在这公司的股份都给你。所以,你现在呢就盼着他早点躺棺材吧。”
李欣桐讶异地看着麦英奇。麦英奇不无讽刺地说:“这是什么表情,不该高兴地诅咒一下?”
“我不觉得麦总说这话很幽默。”李欣桐冷冷地说。
麦英奇烦躁地摔着桌上的文件:“你是冷血的吗?你难道就不能给他一次机会?他做错了什么?他不就是没有按时回国,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按时回国吗?他就是去机场的路上,因为车子开得太快,冰雪路面打滑,发生了严重的车祸,他差一点醒不过来了,你知道吗?”
李欣桐愣愣地看着麦英奇,不知如何回答。这些,她都不知道。她以为,宋子墨不要她了,所以她说了决绝的话,并发誓不再原谅他。
麦英奇以为告诉她这些了,李欣桐会回心转意,语气忽然放低了些,口气好了很多:“走吧,去医院。”
李欣桐却没动。
麦英奇愣了一下:“怎么?”
“我和他不可能了。”
“为什么?”麦英奇暴躁地又吼了起来。
“玲可姐……”
“靠,玲可和Allen什么事都没有。当年他们俩结婚,也是因为玲可是美籍,结婚后家属移民不需要很多钱,美国公民有优厚的医保。当时玲可也是Allen母亲的主治医生。他们结婚,纯属为了Allen妈妈的病。”
“那她肚里的孩子……”
“过段时间玲可就临盆了,你去看看是不是纯黄种人!”
李欣桐一下子没话说了。
麦英奇说:“还不走?”
李欣桐抿着嘴,一脸沉重。就这样在一起吗?他们合适吗?显然此时此刻的她和宋子墨一点也不合适,不般配。她有个急需治疗的父亲,她以后的路一片苍茫,看不见未来。她和宋子墨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以后生活在一起,难道只有爱就足够了吗?还有宋凌,她刚刚伤害的男人,她或多或少利用过的男人,她明明对他保证过,和宋子墨不会在一起,要是她现在去了,置他于何地?李欣桐很彷徨,不知所措。她犹豫地抿着唇,沉重地说:“我现在真的没办法跟你去医院。我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对不起。”
李欣桐抱歉地起身,朝麦英奇鞠躬后,仓皇而逃。
麦英奇看着李欣桐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骂了一句:“真是绝配,婆婆妈妈。”
李欣桐出东岳集团大厦的时候,哭红了眼。宋凌一直在楼下等她,看她这么伤心地出来,急忙走过来问她,“这是怎么了?”
李欣桐摇头,什么也不说。宋凌不勉强,默默地当着司机,送她回家。
车到达目的地,宋凌把车熄了火,目光淡淡地说:“过几天我就去美国了。”
李欣桐“嗯”了一声。宋凌说:“听说这次任务挺危险的。”
“那……那保重。”
宋凌“嘿嘿”笑了两下,“等我回来继续追你。”
李欣桐刚想说什么,宋凌生怕是拒绝他的话,忙说:“看你昨晚发短信的时间挺晚的,昨天没睡好吧,今天这么早起,上楼去补个觉吧。我也回去收拾收拾,准备下。”
“好。”李欣桐下了车,朝车里挥挥手,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宋凌紧紧地注视着李欣桐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也舍不得收回目光。
说不难过是假的,毕竟人心是肉长的。宋凌长这么大,没对女人上过心,李欣桐是第一个。他不知道李欣桐会不会是最后一个,至少他希望她是最后一个。
李欣桐回到家,直接倒头就睡。也许是太累了,不知不觉她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三点多。习惯性地看手机,发现手机关机了,便开了机,里面有一条短信,是宋凌的。
——我上飞机了,我会顺便去看看你爸。欣桐,有些话当面没好意思说,一大老爷们说这话矫情,但是还是想告诉你。让我照顾你吧。我会成为你的依靠。晚安。
李欣桐有看完短信直接删掉的习惯,这条短信她没删,直接关掉了信息系统,穿了个外套,去厨房做东西。
生活没给她带来温暖,有些人却做到了。无论结局是好是坏,心存感激,心中总会有一片暖暖的阳光,照亮她灰暗的生活。
李欣桐吃完饭,玩玩电脑,磨磨蹭蹭,终于盼到天亮。她在家里实在待不住,便利索地套了件保暖的外套,匆匆地出了门。可是一出门,便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偌大的城市,除了表姐苏珊,还有不着调的死党席庆诺,真的是谁也不认识。
李欣桐觉得自己应该给自己放个假,去游山玩水一番,放纵自己,回来后还是一条女汉子。正当她想把此计划付之于行动的时候,一辆救护车从她身边驰过,“滴嘟滴嘟”回绕她的耳旁,脑海中闪过宋子墨那张苍白的俊脸。
李欣桐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犹豫再三,伸手打了个出租车,去了医院。
清晨,医院还不是很安静,进了住院部,才感觉到了安静,李欣桐来到宋子墨的病房,本打算在门口看看就走,谁知宋子墨的病床上没有人。李欣桐愣了愣,还没多想他的去处,身后就有人叫她。
“桐桐。”
李欣桐回身看去,只见宋子墨穿着病服,修长地立在那儿。
仿佛被人抓奸在床一样尴尬,李欣桐干着嗓子问:“你一大早去哪里了?”
宋子墨虚弱地笑了笑:“上个厕所而已。”
“哦。”
李欣桐没话说。宋子墨似乎在等她说话,也一直没说话。两人似乎都有些不耐,竟异口同声地打破僵局:“你……”开头的话是一样的,也不禁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李欣桐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本就不该来,都是这双不听使唤的腿惹的祸。李欣桐未免尴尬,佯装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什么时候去美国啊?”
宋子墨说:“大概明天吧。”
李欣桐一愣:“这么快?”
宋子墨点头:“我的病历在美国那边,治疗起来方便点。”
“也是。”李欣桐点了点头,“那你休息吧,我走了。”李欣桐还没踏出一步,宋子墨却抓住了她的手。李欣桐愣了一愣,反应没那么激烈,平淡地说:“怎么了?”
宋子墨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要来?”
他在问她,为什么要一大早来医院看他呢?这个问题很多此一举,又不得不问。他眼里充满了期盼,目光似乎能灼伤人。李欣桐抿着嘴,心又狠狠地抽了一下。她说:“想着以后再也不见,来看你最后一眼,就这样。”
宋子墨那双灼热的眼一下子暗淡了下来,手也松开。他笑得苦涩:“红包我不会少的。”
李欣桐没告诉宋子墨,她和宋凌的婚事吹了。现在也没必要告诉他这事,反正他们没有以后了……
“谢谢,我走了。”李欣桐忍着心痛,与宋子墨渐行渐远。
年少时爱着一个人,即使现在还爱着,因畏惧将来,不再执着地想要在一起。李欣桐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但她一个人走出医院的时候,哭了。没有撕心裂肺,只是觉得心很痛,控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一如六年前,她苦苦等的心上人没有回到她的身边。
李欣桐选择远走旅行的地方是新西兰,离开祖国怀抱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宋子墨送来的“红包”以及一条短信。
——你一定要幸福。
她觉得这短信真矫情,于是她也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我也祝你幸福,早日结婚,艳遇多多,不孕不育。孤老终身。
她这祝福真是登峰造极,她本想以宋子墨毒舌的本性,一定会回她,把她气得捶胸顿足。她也一定是受虐狂,竟然很期待他的回复。谁知她等啊等,一直没有短信,期待变成了失望。李欣桐撇撇嘴,叹息一声,收好手机,还是全心投入新西兰的蓝天草原吧。
在新西兰的日子里,她白天喝喝茶,陪着牧民去放羊,挤牛奶,剪羊毛,逗着牧羊犬嘻嘻哈哈;晚上回住的地方,拿起手机,看看每天宋凌给她发的短信。她只看看,从来不回,但宋凌的短信她也不删。
——美国纽约很漂亮,国际大都市。只是我还是喜欢A市,因为那里有你。
——今天和国际刑警交接了,我也想当国际刑警,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
——我今天见到你爸爸了,很可爱的老先生,提到了你,你爸爸很爱你,羡慕嫉妒但不恨,谢谢他照顾你这么多年,后面的人生,我可以吗?
——好惊险的一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开枪,可惜犯人跑了。为我打气哈。
——累。晚安,欣桐。
——晚安。
——安。
后面的几天,李欣桐再也没有收到宋凌的短信。李欣桐想,他或许太忙了,太累了。
李欣桐依旧记得那天,新西兰的天分外清明,湛蓝的天空没有一朵云。她吃着新西兰牧民为她准备的早餐,一杯鲜牛奶还有牛油包荷包蛋。她和新西兰牧民有说有笑,笑得正欢,她的手机响了。
李欣桐看了下来电显示,脑袋忽而嗡地一响,心跳加快。Nancy从未给她主动打过电话,这次会有什么事情?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颤抖地按了接听键,哆嗦地说:“Hi。”她的呼吸跟着停止了。
不要……不要……不要是噩耗。
“欣桐,你爸的肾源终于有着落了,有人捐赠器官,赶紧来美国签字!”
李欣桐的呼吸一滞,捂住嘴,激动地喜极而泣:“Nancy医生,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快点飞来签字,尽快做手术。”
李欣桐早已落了泪:“好好,我马上去。”
【7】
李欣桐坐了最快的飞机赶往美国,飞奔去了医院。因为捐赠者和医院签了协议,李欣桐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捐赠的肾脏。不过李欣桐是打心眼祝福好心人有好报。她签了手术协议。Nancy说:“这次手术本来由Ay主刀,但Ay怀孕了,所以由我来,欣桐你放心吗?”
李欣桐笑说:“哪有不放心的?我爸爸这些年都是你帮我赚来的。”
Nancy笑道:“那就好。”
李欣桐和Nancy道别,就想去看看她爸爸。她在去往住院部的路上,有一处病房门外围了几个人,李欣桐忍不住拿眼往那边瞄了几眼。谁知,她竟然看见了蒙脸痛哭的宋宝珠!
“谢谢你儿子的心脏救了我女儿,你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跪在地上的华裔老婆婆一边抹着泪,一边打算磕头。
宋宝珠连忙扶老婆婆,她的眼睛已经哭红了,却从未一刻停止流泪:“起来吧,我只是遵照我儿子的遗愿。”
李欣桐脑子一轰。
遗愿?
李欣桐身边围观的一位病人说:“哎,好警察怎么这么短命,被枪击中,抢救了三天还是去世了,可惜可惜。”
李欣桐捂住嘴唇,眼泪滚滚而落,她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喊了一声病房里的宋宝珠,“阿姨……”
宋宝珠身子一僵,回身,见是李欣桐,就好像前面的坚强是假象,女强人形象的宋宝珠忽然号啕大哭。李欣桐走过去,默默地抱住这个刚失去儿子的女人。那一刻她的心忽然掏空了。
脑海之中回旋着个大眼的俊俏男人的样子,明明不开心,还要对她笑着说:“等我回来继续追你。”
他再也不会回来,追她了……
宋凌在执行任务之前,都要写一份遗嘱。宋凌没什么遗产,每次有危险任务,他的遗嘱都很简单,只有几个字,所有东西都留给慈善基金。只是这一次,宋凌写了很长的遗嘱,提出器官捐赠。
他说,若不能照顾想照顾的人是他一生的遗憾。他不希望那些能照顾想照顾的人因生命的灯熄灭而抱憾终身。他的器官很健康,视网膜、心脏、肝脏、大肠、肾脏一切能用的,他都不会吝啬。力所能及,挽留需要生命的人。
每个人都有人在爱,没有人注定孤苦。现在没有人爱,只是因为爱你的人在路上。请等等,不要放弃被爱的权利。
宋凌还特别指出了若自己的肾脏合适,要给李欣桐的爸爸。若真有一天他不幸不在了,至少他守信用了。他说他会好好照顾她。他知道,若把肾脏移植给她爸爸,她爸爸会替他守护她,好好照顾她,就像没有生病前一样,倾注所有的爱,去爱护他的女儿。
李欣桐看着这份随笔一样的遗嘱,捂着脸哭了起来。宋宝珠也同样伤心地说:“这是上天对我的报复啊,让我在半百的时候失去儿子。失去我唯一的儿子……我什么也没有了,呜呜……”当初她要是去做一下DNA,李欣桐和宋凌说不定不是同父异母,婚事成了,她的儿子就忙于婚事,不会来美国当值,就不会殉职。都怪她!
李欣桐抱住宋宝珠,只能无声哭泣。
器官移植,器官不能分离人体太久,紧接着医院迎来了好几项移植。先是心脏移植,获赠心脏的是位患先天性心脏病的华裔女生,今年十六岁,正是曼妙的花季年华。手术很成功,当少女从手术室推送出来,宋宝珠那双红彤彤的眼,终于停止哭泣,愣愣又缱绻地看着她,就像看自己的儿子。
纵使宋宝珠人品不善,但终究爱着自己的儿子。
李欣桐站在门外,看见里面的宋宝珠和少女交谈什么,少女这时候醒了,她颤巍巍地轻握着宋宝珠的手,笑着说了一句话,宋宝珠便俯下身,轻轻靠在少女的心脏处,听着有力的心跳声,无声无息地流着泪。少女安慰地抚摸她的发。
外面的阳光分外足,射进冰冷的病房,忽觉暖意。
阳光,如约而至。
李欣桐的爸爸的手术安排在同一天,她以为赠给他爸爸的肾脏就是宋凌的。直到她爸爸顺利从手术室出来,她看见从手术室里出来的贾玲可。她挺着大肚子,太明显了。李欣桐愣了愣,贾玲可却大方地走到她面前,朝她伸手:“你好,我是Ay。”
Ay……他爸爸的主治医生?
贾玲可似乎料到她这种惊讶的表情,笑得越发深了:“我治好了子墨妈妈的尿毒症,所以子墨把你爸爸转到我这里了。”
李欣桐有些无措。
“你爸爸这次手术很成功,如无意外,没有排斥反应,可以痊愈。”
“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要谢就去谢子墨吧。他摘了一个肾给你爸,你要知道,肾对男人有多重要。”
李欣桐一愣:“你说什么……”
“我很没医德,本来这事签了合同要保密。哎,真是没医德啊!”贾玲可嘲讽地看了她一眼,可看着看着她却哭了,“子墨,他是真的爱你!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他的心?”
宋子墨来美国之前,就让医生给他检测了,后来得知器官符合,他便当即签了约。那时候贾玲可极力反对,因为他身体状况不好,不适合手术。谁知,宋子墨却说:“我现在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她很爱她的爸爸,我既然能做到,怎么忍心她失去所爱的人?”在临近手术那天,同事告诉她,医院有个死者签了器官捐赠协议,可以试试合不合适,于是她兴奋地去了。她是多么不想让宋子墨做这个手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经不起折腾。可是结果让她失望了,那人的肾脏和她父亲的配型不成功。忽然她觉得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吧,怎么偏偏就他的符合呢?
李欣桐只觉得全身被抽干了,半晌,她才问:“他……他在哪?”
李欣桐很久没见到宋子墨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瘦的他。英俊不可一世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颧骨都有些凸了出来,眉心却隆着,嘴唇紧抿,睡得很不踏实的样子。
李欣桐印象里的宋子墨,总是不善言辞,不爱说话,只喜欢默默地看着她。她以为他是懒得和她说话,只是现在她才明白,他就是这样的男人,沉默寡言却有一颗细腻的心。
李欣桐握着他的手,微凉。
“欣桐吗?”身后有女声响起,语气夹杂着不确定和惊喜。
李欣桐回头,果然是宋妈妈。李欣桐抿着嘴,缓缓开口:“阿姨……”
宋妈妈激动地看着她,颤抖着嘴唇:“好些年没见到你了。阿姨很想你。”宋妈妈再看着床上昏迷的儿子,又是一把辛酸,“子墨更想你。”
李欣桐斟酌说道:“墨宝捐了一个肾给我爸爸了,阿姨你知道吗?”
“知道……”宋妈妈笑了笑,“子墨很早跟我说了,他有空回美国做做检查,看看和你爸爸吻合不吻合,要是吻合,就捐个肾给你爸。”
“……”李欣桐一惊,“他很早就有这个想法?”
“是啊。”宋妈妈也是一愣,“你不知道?”
李欣桐沉默了。他从来没说过,从来都没有。
宋妈妈沉吟片刻:“子墨回美国状况不是很好。据说你结婚了?恭喜。”
李欣桐愣了愣,摇头道:“我没结婚,取消了。”
宋妈妈苦笑:“那子墨可是闹笑话了,白哭了,我还是头一次见着子墨像个小孩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趴在我怀里哭呢。呵呵。”
李欣桐怔住,看看床上躺着的宋子墨,心想,要是他清醒着,肯定得脸红了。
真是幼稚的傻子。
可她却那么那么喜欢这个沉默爱着她的傻子。
李欣桐坐在床边望着一直皱着眉睡着的男人。她执起他的手,以唇贴着他的手背,轻声说:“墨宝,我从未恨过你,我一直爱着你,所以何来的原谅?”
李欣桐惩罚地咬了他的手指,她眼中含泪地说:“墨宝,我也爱你。”
只愿如当初一样爱你,如你爱我一样爱你。
幸福的终点大抵如此,曾经爱过的人,苦苦追求的人,最后成为最爱你的人。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