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他这就是暗讽顾忱只能耍嘴皮子了。顾忱扬起眉,显出几分诧异:“下官以为殿下是来求亲的,并不是来打仗的,要武将做什么?”

赫哲一愣,不由自主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求娶纯安长公主以稳住大靖,让他在激烈的内斗之后得以喘息。沉吟了一瞬之后,赫哲忽地爽朗一笑:“大人所言不错。”

他本就心胸豁达,想得开,知道自己先前的行为多少存了几分挑衅,然而一番交锋下来,顾忱应对却也从容不迫,不卑不亢,他对顾忱反而莫名多了一丝好感。于是拍拍他的手臂,笑道:“我们还有几个人在后面,还要麻烦顾大人等一会儿。”

顾忱也笑了,微一颔首:“殿下客气。”

一场无形中的交锋就这样平息了。在这时,一辆大车自官道上缓缓驶近,数十个百夷骑兵护卫两侧,显然车内之人身份不低。顾忱向大车投去不明显的一瞥,心中已经了然——百夷人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甚少坐车,看来车里的人便是赫哲的母亲,那位西帐阏氏了。

果不其然,赫哲向车子行了一礼:“母亲。”

顾忱亦随之行礼:“见过阏氏。”他停了停,“下官奉陛下之命在此恭候,迎贵客到四仪馆下榻,一应衣食住行皆已安排妥当,请。”

顾忱与赫哲并骑而行,稍落后半个马头。此时正值早春,慎京主街两旁杏花繁盛,远远望去宛如两匹素白的锦缎悬在枝头。顾忱微微侧头,温然开口道:“慎京现下正是好时候,听闻殿下要在慎京驻留一月,倒是可以和阏氏一同逛逛慎京盛景。”

赫哲不明显地怔了怔,随即摇头苦笑:“你的建议不错,可惜母亲她早些年腿部受创,落下了严重的腿疾,行动很困难,平日里很少出门,多半是不能闲逛了。”

顾忱安静地听着。这是他前世便已经知道的情报之一,只不过在当时对战局并无什么帮助,他也不过扫了一眼就丢在了一旁,然而在此刻却是派上了用场——早在和萧廷深提出请阏氏入靖的时候他便想到,赫哲是个十足十的孝子,压根不会同意他母亲留在大靖,那么还有谁能撼动赫哲的决定呢?

当然有,那就是阏氏本人。

所以今日会面,他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赫哲,而是阏氏。

若能想个办法合情合理地见到阏氏,并劝服她,那么阏氏留在大靖一事便成功了一半。

这样想着,顾忱微微蹙眉道:“没有找大夫给阏氏看过吗?”

赫哲叹了口气:“百夷的大巫医都给我母亲看过一遍,并没有什么起色。”

“既然如此……”顾忱侧过头,温然说道,“下官倒可以举荐一人,为阏氏诊治。”

赫哲扬了扬眉,狐疑道:“是什么人?”

——也难怪他不信。眼前这个人虽说看上去温文,然而两人才刚刚见面,对方又是个靖人。虽然眼下大靖要与百夷联姻,但终归有过长达数十年的战争,两国积怨之深不是一个和亲就能缓解的。

更何况,他信不过靖人。

顾忱自是察觉到了他的不信任,不以为意地笑笑:“殿下可曾听说过赵仲齐?”

赫哲瞪圆了眼睛,失声道:“你说他?他不是——”

“他没死。”顾忱无奈地叹了口气,“据我所知,他还活得好好的。”

赵仲齐,靖人,医术相当之有名,有名到从燕北毗邻的东胡,到鄂南毗邻的百夷,连同横跨的大靖整个疆域,提起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老先生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是在六年前,西南蝗灾后爆发了大规模时疫,甚至波及到了百夷,当时朝野上下无论是宫里的太医还是江湖的郎中都束手无策,结果有人暗中提交了一张药方,署名就是赵仲齐。

然而当时官府派了无数的人都没有找到他,他就这样销声匿迹了。民间传言他是染上了疫病,太严重以至于无力回天,最终去世了。顾忱却知道,他似乎是因为不喜萧廷深,才避世不出的。

赫哲已经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但依旧用不信任的眼神睨着顾忱:“就算他还活着,难道你能找到他?”

顾忱想了想,诚恳地说道:“我并无把握,不过殿下若是有意请他为阏氏诊治,我可以尽力一试。”

赫哲明显地犹豫了。一方面,他并不太信任顾忱,对方是个靖人,又刚刚才和他针锋相对过,他已经感觉到对方并不是什么纯良无害的小兔子;另一方面,赵仲齐实在是太有名了,据说就没有他医不好的病人,万一这是一次难得机会,能医好困扰母亲多年的腿疾呢?

他沉思片刻,谨慎地说道:“那么,顾大人如此尽心竭力,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和平。”

“什么?”

“自然是希望殿下此次与我大靖联姻顺利,善待长公主殿下,两国安宁和平。”顾忱笑了笑,“否则还能是什么呢?”

赫哲又仔细思考了片刻——确如顾忱所言,如今百夷和大靖最需要的,就是安宁与稳定了。

因此他点了点头:“那先多谢顾大人。”

顾忱微微颔首:“殿下客气。下官不敢保证有十足的把握,但一定竭尽全力。”

把赫哲送到四仪馆门口,顾忱调转了马头,打算回府,未曾想四仪馆内迈出一个胖胖的人影,慈眉善目,身着正三品内监服饰,正是萧廷深身边的大太监魏德全。

他明显是冲着顾忱来的。顾忱勒住缰绳,诧异地望着这位数日不见的大太监步履轻快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深深一揖:“顾大人。”

顾忱也是一礼:“魏公公,今日怎么会来四仪馆?”

魏德全咧嘴一笑:“奴婢代陛下前来。顾大人,陛下想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