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忱是觉得室内太闷,才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席出来透透气。没想到转过一个拐角,居然遇到了赫哲。
这位百夷大王子殿下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手里拎着个酒壶,整个人歪歪斜斜靠在长廊拐角的栏杆上,一口接一口赫哲闷酒。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看了一眼。
“是你啊。”赫哲说,“你也出来了。”
“里面太热了。”顾忱一面说一面松了松领口,“今日殿下是主角,怎么殿下也跑出来了。”
赫哲又灌了一口酒,苦笑:“我心烦。”
顾忱不由得默然——他知道赫哲是因为什么而不悦。阏氏留在大靖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的,从赫哲等人还未进京开始他就已经在谋划这件事,因此面对赫哲时,他心里难免多了一丝愧疚。
赫哲却并未发觉他的想法,而是长长呼出一口气:“母亲昨天突然说要留在大靖,跟着赵大夫学习一些医术,希望能改善我部医术落后的境况。她决定的事鲜少会更改,所以我就知道,她是一定会留下来了。”
“怎么会这样呢?”赫哲苦恼地揉一揉眉心,“我始终也想不明白母亲为何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和你们大靖皇帝有关,一定是他在背后捣鬼。”他说着冷笑一声:“他这个人冷酷,擅专,眼里就只有他自己的目的,哪里还会管其他人的死活。像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懂人和人之间的感情……”
“不,他懂。”
这句话是顾忱脱口而出的,说完他自己也愣了一下,但他并不打算收回这句话——若萧廷深真的无情,他早就在桐山葬身江底了。
因此他又郑重重复了一遍。
“他懂的。”
最早他的想法也和赫哲一样,但这段时间经历过这么多事,他却分明感觉到了他对母妃的怀念,对自己的念旧……他并不完全像他表面上所展现出来的无情无义。
赫哲偏头看向顾忱,勾起了唇,眼里分明写满了不相信:“你可真是忠心。”他想了想,无奈地摇摇头:“但我还是要以朋友的身份劝你一句,如果你继续死心塌地跟着他,总有一天,你会因为利益被他舍弃。他就是这么个人,为了利益会不惜一切手段,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惜一切代价……你是个好人,我不希望你落到这种地步。”
他停了停,续道:“但无论什么时候,我的承诺都有效——无论你落到何种地步,处在何种境况之中,我都欢迎你来投奔我,百夷的臣民也都会欢迎你。”
顾忱还未答话,身后忽地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朕不会让他离开。”
顾忱转头吃了一惊:“陛下?是什么时候……”
“从他说朕‘冷酷,擅专’开始。”萧廷深勾了勾唇,面容冰冷地瞥了赫哲一眼,看向顾忱的时候却一瞬间冰雪消融,平添了几分温情:“朕都不知道你会这么护着朕。”
他语气实在太温柔了,温柔得让人简直难以相信这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与此同时,他自然而然在顾忱身前停下了脚步,以一个半侧着身子的姿势站立着,用这种保护性的姿态将顾忱整个人都护在了身后。
顾忱心头一暖。
他在萧廷深的身后注视着他。皇帝陛下的身体紧绷着,一只手向后半拢,掌心向内,带着一种强硬的保护欲和占有欲。顾忱低头看到了萧廷深微微伸出的手掌,脑中瞬间一热,抬起手轻轻握了上去。
萧廷深整个人都剧烈一震。
这是顾忱第一次主动靠近他,主动表现出对他的接纳。他一时间愣在了原地,连原本想对赫哲说什么都忘记了,似乎全身的热度都在向手掌上奔涌,全部集中在了顾忱碰触他的部位。
他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幻梦般的感觉。
萧廷深把顾忱挡在身后,赫哲自然没看到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只是因为萧廷深话说了一半突然卡壳了,他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反唇相讥:“话别说得太满,大靖皇帝。你以为你已经获胜了?你以为你达成目的了?”
他冷笑一声:“终有一日,所有人都会看清你是什么人,顾忱也是一样。他一定会离开大靖、离开你——”
这句话就像一根细长的针一样狠狠戳中了萧廷深,使得他猛地从幻梦之中回过神来,全身都因此惊出一身冷汗——赫哲刺中了他最痛的痛处。
于是他脸色猛地一沉,恶狠狠地瞪视赫哲,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赫哲——!”
赫哲抱起双臂,冷笑数声,尖锐地说道:“他根本就不知道你都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