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错怪了萧廷深。
内疚和自责潮水般涌上心头,淹没了顾忱整颗心。他闭了闭眼,想起自己当时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萧廷深,而对方硬生生承受了下来,竟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是觉得解释了自己也不会信吗?
顾忱回想那一刻,不得不对自己承认,萧廷深那时就算是百般解释,自己也只能是将信将疑。萧廷深必然看透了这一点,所以选择默然。
萧廷深懂他,可他却不懂萧廷深。
似是有一口气堵在喉间,顾忱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相信终有一天,你朋友和我哥哥,都能求得一个公道。”
燕昇黯然,许久才说道:“……但愿如此。”
这场雨连续下了很多天,顾忱曾趁着雨停的间隙短暂出门看过,发现由于垮山,路依旧没法走。加上连续不断下雨,路泥泞不堪,一不留神就容易摔一跤。
他实在无法,只得继续留在小屋里帮燕昇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做完了事,燕昇就会泡上一杯茶,两人聊一聊云浮军中的趣事。
如此大约过了快半个月,顾忱和燕昇某日趁着雨停到半山腰逛了逛,寻找出山的路。两人站在高处向下瞭望,忽然,燕昇轻轻拉了拉顾忱的袖子。
“那是什么?”
顾忱微微眯起了眼,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似乎是有身着青色衣甲的甲兵站在山坡下面,看上去离他们有好远一段距离。
“有兵站在那儿。”顾忱想了想,“可能是追兵到了,但因为大雨不能进山,就守住了下山的路。”
“你的意思是那个方向可能有路?”
燕昇折了根树枝,顾忱也折了根,两人一起蹲下,在地上画了起来。不多时图画完成,两人互相对照了一下,都笑了。
“看来我们意见一致。”
从前在军中时,顾忱就经常会根据敌军的路线及当时情况推测地形和地势,看来燕昇也同样具有这个能力。他们两人根据现有的情况推测了一下,判断从这里往下,确实有一条出山的路。
然而……
顾忱抬头看了看天,皱了皱眉:“又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一滴雨点落在顾忱的脸上,两人不得不开始往回走。等回到了屋子,倾盆大雨果然当头淋下,转眼间山林就淹没在一片雨幕之中。
“等天晴了,大概他们就要开始搜山了。”顾忱观察着天空,平静地说道,“这里不能呆了,雨一停就必须离开。”
“好。”燕昇说,“我去收拾东西,带上干粮和水。”
“先不忙。”顾忱拉住了他,“我刚刚看了一下,大概还有一个时辰才能放晴。”他停了停,下定了决心:“一会儿天晴了你就走。”
燕昇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急道:“那你呢?”
“我不能走。”顾忱平静地说道,“他们要抓的是我,如果我和你一起走,一个都跑不掉。一会儿你先走,我帮你引开追兵。”
“可我不能丢下你!”
“听我说。”顾忱说,“他们不认识你,你最有可能出去。下了山之后去钦凉镇,我和江崇江副统领事先约好在镇上的东来客栈见面,你见到他就说是我让你来的,你们带着娴妃娘娘先走,务必将她带回京中,送到陛下那儿。”
“可是……”
“没有可是,就这么定了。”顾忱四下扫视一圈,“有纸笔吗?”
燕昇拿来了纸笔,顾忱摊开纸张,持笔饱蘸了墨,略一停顿,倏然落笔。
陛下:
臣已顺利救出娴妃娘娘……
顾忱笔走龙蛇,行云流水般将事情简要写清楚,落笔要写“如今情势危急”这句话时却迟疑了一下,片刻之后他去掉了这句话,写道:
……臣遇上了些意外,暂时不能返京,于是将娴妃娘娘暂时托付于燕昇燕将军……
……臣幸不辱命。
又顿了一下,顾忱在结尾写道:
……燕将军已告知臣当年真相,臣曾因此事见疑于陛下,是臣之过。臣在此向陛下谢罪。如果来日还有机会返京,臣希望能面见陛下,当面向陛下……谢罪。
顾忱深吸了口气,提笔却最终没有署名。他把纸叠成小小一个,递给了燕昇。
“这封密信写迟了。”顾忱低声说,“麻烦你……帮我带出去吧。”
如果他自己出不去了,至少萧廷深还能收到他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