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已亮了,闭上眼都能感觉到外面的强光。叶枫也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在睁开眼之前,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当触到温暖的肌肤时,她弯起嘴角,笑了。
这份触感是那样熟悉,熟悉到让她感到平静而又安心。不知道是从哪一天起,在漆黑的深夜,笼着这份熟悉,她才能恬然入睡。
男女关系在掀开神秘的面纱之后,似乎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就变得理所当然了。她不认为是这样。在筒子楼的那几夜,他们是懵懂的,很好奇,却又很慌乱,无法解释这突然而来的情潮是被什么点燃了,于是,她逃了。当相隔六年,再一次被他拥在怀里,当他的唇象火一般蔓延在她的全身,她发现,她愿意,不是因为情欲,而是她非常想念他,从身体到灵魂。
“早!”天刚亮,他就醒了,想让她多睡会,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秀丽的长发散在枕上,双颊绯红,她睡觉时爱皱鼻子,也许昨晚运动过烈,翻身时,她象是酸疼地哼了声。他悄悄地把手臂垫在她腰下,这样她会睡得舒服点。
果然,她又沉沉坠入了梦乡。
“早!”她眯了眯眼睛,有点不太自然地抓了下头发,把被子住上拉了拉,慢慢坐起,“几点了?”
“九点过一刻。”他把搁在床前椅子上的衣服拿给她,“饿了吧?”
“嗯!”她突然抱怨地叹了口气,“下午还要出去。”
“不是今天休息吗?”
“不是去电台,要去看一位长辈,早就约好的,讨厌,还得穿得正式点。”她很是郁闷,眉头蹙成了个结。
“答应了那就别失约,早点去早点回来。明天要直播,晚上要做些准备工作!”他挑挑眉。
“你呢?”
“我到傍晚的时候也要出去一下,和别人谈点事。中午想吃什么?”
“亲自给我做吗?”
他向她俯下身,刹那间目光变得温柔无比。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温情地问道:“你说呢?”
“给我做茄子盖交面吧!”梨窝浅现,眼睛比平时显得更大,不但晶亮,而且深如幽潭。
不去纠结这是一份什么情愫,他真的很好很好。现在这一刻,很快乐,那为什么要抗拒呢?
她缓缓抬起头,吻开了他的双唇。并将自己软软的舌尖,送入他口中。
他一动未动。一动未动的仅仅是他的身体。他的心灵,却战栗得如同接通了一股强大的电流。
他仿佛意识到这个吻与往常的都不同,它是一种暗示,也象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她闭上了眼睛,偎向了他的怀里。
他也闭上眼睛,伸出双臂轻轻搂抱着她。
双手紧扣着双手,长久地、安静地沉浸于这份甜蜜之中。
冰箱里没有面条,只得改做炒饭。叶枫回屋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过来时把他给她的几盘访谈的录像带一并拿了过来,“我晚上回来看。”她嗅到饭香,跑过去对着在灶台前忙碌着的夏奕阳说道。
“你把笔记本也拿过来,看的时候有什么灵感,及时记下来。”
“下面你是不是让我把常看的书和常穿的衣服也一同搬进来?”她戏谑地看着他。
他从热气腾腾的水汽中回过身,“是呀!我俩都很忙,收拾一套公寓总比收拾两套轻松。你以后就尽情在我屋里折腾吧,你那间我收拾好了,借我用几天。”
“出租吗?”她将双手背在身后,一小步一小步地向他挪近。
“算是吧!”
“租给谁?”
“晚上告诉你。呃,什么东西?”她突然低头把一个凉凉的东西塞进了他的裤袋。
“北京城现在这儿改造,那边拆建,想找个配钥匙的还很不容易。我可不是故意拖延不给的。开心了吧?这是你想要的资格。”
“叶枫,其实不是一把钥匙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别说话,菜要糊了。”她靠上他的后背。
他笑笑,抄起锅铲忙把菜炒了炒。耳边突然听到她近似叹息地说了句,“奕阳,我会珍惜。”
“什么?”他没太听得清楚。
“没什么!”外面的手机“咚”地响了下,她跑出去,原来是条短信,边城的短信。
真的很诡异,发信的时间是凌晨一点,现都快十二点了,这条短信在路上跑了足足十一个小时。
“妈妈死后,我便一个人住,唯一的亲人是住在城西的姑姑。她不放心我,有时会过来替我做做饭,收拾收拾房间。其实不需要,我有请钟点工,再说她年纪也大了。可是她一直很坚持。也许这就是亲人吧,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离不弃!”
“在玩游戏?”夏奕阳关掉嗡嗡作响的油烟机,回过头,叶枫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不是。”她又看了一眼短信,然后缓缓地按了下删除键,忽视心头隐隐的刺痛,合上手机,回过头,“饭好了?”
这是边城在为那晚突然冒出来的女声向她解释。有这个必要吗?那个女人是他的姑姑,还是其他的女人,和她有什么关系?这六年来,许曼曼之后,有没有其他女人出现过,他过得辛苦还是快乐,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他和姚华,以两人的名字来作为华城公司的名称,一个是董事长,一个是总经理,董事长要看总经理的脸色,但这一点,已让人不能不往复杂处想了。
这样的边城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无意了解。她只当从前那个珍爱过她的温柔男子,已经淹没在时光的河流里,再也寻不回来了。
“怎么了?”他看她眼眶红红的,还不住吸着鼻子。
“没有。”她摇摇头,努力地咀嚼着口里的饭。这是奕阳为她做的,一粒一粒,她都不能浪费。
夏奕阳提出要送她去看长辈,她没要,自己打车过去。吴锋和夏奕阳应该是认识的,如果他过去,吴锋和秦阿姨一定要盘根问底,她坦白没有关系,但下一时间,立刻就会传到苏晓岑女士的耳朵里,这种人生大事,苏晓岑只怕再忙,也会扔下一切,飞到北京调查夏奕阳的,如果满意,然后必定以她二十七岁的高龄为由,催着两人立刻结婚。
虽然真的不小了,但结婚,却好象还是很遥远的一件事。而且她暂时不想让爸妈认识夏奕阳。
吴锋家住在北京知名的一个别墅区,院落很大,有游泳池、草坪,四周还有几株技叶茂盛的大树。平时很冷清,吴锋经常出差,秦阿姨也忙,家里就一个保姆看家。今天好象很热闹,吴锋在草坪上放了个烧烤炉,旁边架着简易的折叠野餐桌,摆着一箱箱啤酒、饮料,秦阿姨和保姆已经把串好的肉片、玉米还有蔬菜一盘盘地整齐放在另一边。
夕阳西斜,坐在游泳池边,看看金色的天空,再看看碧蓝的池水,闲闲地喝一小杯啤酒,吹着晚风,有种许久没有的放松与惬意。
“今天要来很多客人吗?”叶枫问秦阿姨。
秦阿姨没生过孩子,身材保持得很好,人又时尚,看上去要比实际年岁小很多。“还有秦沛,其他没别人了。”
“秦沛?”叶枫眨了下眼,“你那个拍MTV的侄子?”
秦阿姨笑了,“我还以为你记不得了。他现在不拍MTV了,也在央视,他是综艺台的导演,有许多大型晚会都是出自他手,去年,他还是《春节联欢晚会》的副导演之一。”
叶枫其实对秦沛没什么印象。还是读大学时,来吴锋家吃饭,碰到过他。单眼皮,留着胡须,特别能侃。非要拉着她看他拍的MTV,要她提提意见。秦沛的父亲是做大生意的,那时秦沛就开宝马在北京城横冲直撞。儿子喜欢的事,父亲自然支持。有人赞助,不差钱,MTV拍得非常唯美。叶枫看了几部,最后就说了“好看”两个字。秦沛不屑地哼了声,“啪”地关了电视,再没开口。大概她不能理解他的境界,他受伤了。
“我哥哥的公司几年前就上市了,让他回去帮忙。他不肯,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看他平时笑眯眯的,其实很倔强,硬不沾我哥的光,自己要混出个名堂来。”秦阿姨眼中泛出骄傲的神采,“他真是蛮有出息的,和你一样,非常独立。”
“晓岑找你!”吴锋拿着无绳电话,急匆匆从屋里跑出来。
秦阿姨接过,却没当着叶枫的面说话,反而折身进去了。
“吴叔叔,我妈妈知道我在这吗?”叶枫问道。
“我昨天告诉她你要过来的。来,帮我搭把手,叔叔要生炉子了。”吴锋蹲在烤炉前,让叶枫把码得齐齐的木炭递过去,风向正好吹向这,倒不用煽火了。
叶枫怔住,感觉到今晚这烤肉可不能随便吃了。
院外传来一声喇叭声,一辆银色的陆虎帅气的泊在路边,秦沛戴着墨镜,象个接见部下的首长挥着手走了过来。
“来得正好,快去把手洗了,准备烤肉。”吴锋把火点燃了,火势很旺。
秦沛没有着急进去,拿下眼镜,玩味地翘起眼角,打量着叶枫,然后朝天吹了声口哨,“吃了六年的牛奶面包,怎么还这么瘦骨伶丁的?现在的选美标准,可都是丰腰、长腿……”
“我说要参加选美了吗?”叶枫瞪着他,不留胡子了,头发也剪得非常有型,可是她还真看不出这人身上哪里显示出有出息的样子。
“秦沛,怎么和小枫叶说话呢?我觉得小枫叶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不是你说的那些庸脂俗粉可比。”
“姑夫,你是中了苏书记的蛊,心长偏了。哦,姑姑在喊你呢?”
吴锋抬起头,秦阿姨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向他招着手。
“那你们先烤着,我马上过来。”
“行!”
秦沛也不讲究,蹲下身就着池水洗了下手,抽了纸巾擦干,“想吃玉米还是肉?”他偏过头去问叶枫。
叶枫拿了瓶果汁过来,拧开喝着,“玉米吧!”
“玉米有什么好吃的,吃鸡翅吧!”他拿起两只串好的鸡翅,刷上油,放在烧烤炉上,但同时也放了一只玉米上去。火光熊熊,他不住地翻转拨动,动作很熟稔。
“你喜欢吃烧烤吗?”叶枫避开烟雾,看着四周已经慢慢暗了下来,泳池边有四只路灯,院中还很明亮。
“谈不上很喜欢,但不讨厌。”
“烟熏过的东西吃多了,会生癌的。”叶枫凉凉地说。
秦沛皱皱眉,“那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我来看吴叔叔和秦阿姨,又不是专程来吃烤肉的。”
餐沛冷笑了下,“你悄悄往后看下,你的吴叔叔和秦阿姨在干吗?”
她甩了下头,眼角的余波瞟到吴锋和秦阿姨贴在玻璃幕墙前,正盯着这边,当她的目光要滑过去时,他们慌忙收回视线,假装在说着话。
“你现在知道了吧,这烤肉宴就是相亲宴,真是老掉牙了,还玩这一套,好象不结婚,就大逆不道似的。小枫叶,我可告诉你,你别喜欢上我,我红颜知己多了去。对,你是很适合结婚,娶了你能光耀门楣,但是我自由惯了,可不想被一棵树给绑死了。说实话,即使我结了婚,我也绝对不是一个忠诚的丈夫。”
秦沛不知和谁赌气,夹起烤好的肉“咚”地下扔在盘中。
叶枫静静地看了他几秒,不说话。泰沛被她看得发毛,闭了闭眼,“你不会真的想和我交往吧?”他耸耸肩,讪然地笑着。
“我非常理解你的苦衷,不过,你不要惊慌,我现在和某位男士正同居着,对你一点想法都没有。”
秦沛瞪大眼,指着她的鼻子,“你……和人同居?你妈妈知道吗?”
“你会向我妈妈告密吗?”她一字一句地问。
秦沛愣了下,拍拍额头,“小枫叶,那咱们就达成共识了。我是男人,吃点亏没啥,你去和姑姑说,你不喜欢我,这样她就死心了。”
“我也不是娇小姐,一点打击也能承受得住。你去说,对我没兴越。”
“在他们眼里,你就是名门淑女,挑不出毛病的。”
“你呢,有出息的富二代,他们以你为骄傲。”
“那怎么办?”
“玉米焦了。”叶枫神定气闲地咽下一口果汁。
“啊!”只顾着说话,忘了翻动玉米,一股焦味在园中散开,呛得秦沛眼泪鼻涕迸流。
“两人聊什么呢,这么忘形?”吴锋和秦阿姨终于从屋子里出来了。
叶枫善解人意地一笑,“秦沛告诉我他和几位歌星的浪漫情事,真好玩,我听得出神,忘了提醒他翻炉上的食物。”
“秦沛……”秦阿姨恨不得上前掴秦沛一个耳光。
秦沛心里面把叶枫骂得要死,脸上还得堆起笑容,“姑姑,你别想歪,只是……”
“我真的要给你气死。”秦阿姨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刚刚在和苏晓岑通话时,她还拼命夸他,苏晓岑还真给她说动了,他却来了这一招。
吴锋冷眼旁观淡然站立的叶枫,轻轻叹了一声。这孩子和她妈妈一样,永远不会被别人左右。
“我来烤肉吧!”他推手让灰头土脸的秦沛走开,还没走近烤炉,听到手机在客厅中响个不停。
秦沛急于逃离秦阿姨的斥责,忙说道:“姑夫,我去帮你接。”
“又没什么事,干吗气得这样?”吴锋心疼老婆,软言宽慰。
秦阿姨只有叹息。
“姑夫,是夏奕阳。你要进来接吗?”秦沛在屋里叫道。
“你拿过来。”吴锋上前接过手机,“奕阳在哪呢?哦,今晚家里有客人,我去不了。你有事要谈?嗯,这样吧,你到我家来……没事,是家里的小辈,你来吧!我们在烤肉!等你!”
吴锋是烧烤高手,在夏奕阳到来之前,烤好了几盘牛肉、羊肉,还有几根玉米。叶枫不吃羊肉,牛肉只吃了一串,然后拿了根玉米坐到一边吹着风,边吃玉米边喝秦阿姨现榨的橙汁。
院外有条宽敞的石子路,来往车辆极少,来客的车就泊在路边。灿亮的车灯刷地扫进院内,秦阿姨扭头一看下车的人是夏奕阳,忙接替吴锋的位置,让他去招呼客人。
秦沛和夏奕阳虽然接触不多,但也是熟人,抬了下手算是招呼。夏奕阳依然一身正装,象是刚下直播台,他礼貌地向秦阿姨点了下头,视线落在坐在餐桌边啃玉米啃得不亦乐乎的叶枫,俊容蓦地一僵。
叶枫抹了下嘴,站起身呵呵笑着,在只有他看到的角度,俏皮地向他挤了下眼,用唇语问道:“你在跟踪我吗?”
夏奕阳嘴角不着痕迹地抽动了一下。
“奕阳,你可能不清楚,秦沛是我的内侄,呵,我们在台里没大肆宣传过这层关系。这一位是叶枫,就是上次和我约会的小美女,哈哈!刚从国外回来。”吴锋突然停滞了下,眨眨眼,“你们也算是校友了。”
“吴叔叔,还整天把关心挂在嘴边,连这点都不知道,我们哪只是校友,我们还是同班同学呢!”叶枫好不容易把满嘴的玉米嚼下去,故作委屈地噘起了嘴。
吴锋愕住,“你们是同学?啊,对对,唉,在我眼里,我一直当小枫叶是孩子,而奕阳给我的感觉,太成熟沉稳了,我没办法把你们画上等号。”
“本来就是不等式,虽然是同学,可我比他小几岁呢!”
吴锋笑得很慈祥,“说起这个我对你妈妈有意见,想当初,你那么个小不点,就背那么大的书包去上学,看着都舍不得。”
“你才不会呢,你去青台出差,我赖在酒店里想和你玩,你把我哄骗到学校,然后你就溜了,我在学校哭了很久。”
“呃,小枫叶居然记仇?”
“那当然!”
夏奕阳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眉头不禁蹙了蹙,上次在资料室听晨间节目的导播说起叶枫是吴锋的故人之女,原以为仅仅是处得不错的关系,却没想到吴锋对叶枫是这么的宠溺、疼爱,宛若捧在掌心的明珠一般。
“我们去那边喝酒!”秦沛在他肩上拍了两下,“我姑夫一说起这些,就没完没了。真是纳了闷,我姑姑怎么就不吃酷呢?”
夏奕阳端起两个装满食物的盘子,疑惑地看着秦沛。
秦沛低头拿了几瓶啤酒,凑近他,“你不相信吧,这个丫头是我姑夫初恋情人的女儿,嘿嘿,爱屋及乌!”
难怪宠上了天!夏奕阳心里面说道,侧过身看站在炉子旁的秦编辑,听到两人说得好玩,弯起嘴角笑得非常愉悦。
“也许心里面想开了,爱情就能变成友情。”他仰起脖子喝了口啤酒,发现是冰过的,一时有点受不了,在嘴里含了一会,才慢慢咽下去。
秦沛大嚼着羊肉,口齿不清地摇了摇头,“我不太相信这种境界。自己喜欢的女人成了别人的妻子,想想都很呕。对了,夏奕阳,你和那个柯安怡真的在交住吗?”
夏奕阳平静无波地放下酒瓶,抬了抬眼。秦沛的风流在台里是出名的,他最近的新欢就是在综艺台做访谈的莫菲。两人在台里掩饰得很好,但被其他同事在夜店闯进过几次两人亲昵的举止。编导们爱聊这些八卦,夏奕阳无意中听到的。
“你想问什么?”
“台里都在传,你们是黄金搭档呀,我也好奇。不过,她看上去确实很正点,我约过她几次,她甩都不甩我。”秦沛自嘲地笑笑,“我还以为自己在台里所向披靡呢!”
夏奕阳没有说话,只是向秦沛半倾了下酒瓶,两人碰了碰,安静地喝酒。
另一侧两个热聊的人大概口渴了,各自拿了瓶啤酒向这边走来。秦阿姨烤的食物已经堆了好几大盘,暂时让炉子熄了,也走了过来。
这次有蔬菜,秦阿姨已刷好作料了,叶枫拿了一盘,坐在夏奕阳的身边,脚在桌下轻轻碰了下他的腿,盘子往他那边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