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闰年(2 / 2)

“现在还不成熟,瞿翊今天来配音,我一会儿找他聊聊。一起去?”

梅静年脸色立马变了,瞿翊没教过她几天,可却是她在广院唯一的阴影。她本来可以是全优学生,保研,就因为瞿翊让她挂科了,全盘皆输。至今想起瞿翊冷冰冰盯着她的样子,她都不寒而栗。“你把结果告诉我就行。我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人都快臭了,我得回去洗洗。”

夏奕阳点点头,没点破她那点小心思。有一次聚会,瞿翊出去接电话,郁刚和他说悄悄话:“瞿翊这人呀,和他做朋友是极好的,做他学生,太悲催。简直就是恶魔附体。”

夏奕阳真是同情梅静年,瞿翊一进广院执教,就是接手她这一届。她是班上的风云人物,完全没把比她大不几岁的文弱的瞿翊当回事。这不,拿她祭旗了。从此后,只要瞿翊上课,一个个都乖得像绵羊。最令人崩溃的是,瞿翊的课还都是必修课,大分,想曲线救国都不行。

郁刚曾拿瞿翊和梅静年开玩笑,说你俩这么相爱相杀,年龄又合适,干脆凑一堆吧!瞿翊不笑,也不恼,说:“我想我的性向很正常,我喜欢的是女人。”郁刚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闻,头发都发麻了:“难道她是男人?”瞿翊冰凉的眸光扫过来:“她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郁刚当场没给他噎得背过气去。

夏奕阳站起身:“行,那你好好地休息,咱们也不急这一会儿,一个想法想成型,没个一年半载不行的。”

梅静年沉思了下:“如果你这边真的不太急,我准备去一趟叙利亚。三月过去了,整整六年了。”

六年前的三月,叙利亚动荡升级,反政府示威活动演变成了武装冲突,并陷入了持久的战乱。一半人口被迫逃离家园,四十七万人在战乱中丧失。

“我想做一个关于叙利亚难民的深度报道,先去叙利亚,再穿过爱琴海,从希腊到德国、法国。”

夏奕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但他没有捕捉得住。他摸摸眼角:“别轻易做决定,好好地考虑下,那边得不到安全保证。”

梅静年意味深长道:“我会好好考虑,你也好好考虑。新闻不等人。”说完,拖着个大行李箱走了。

从新闻频道到纪录片频道,要穿过长长的过道。夏奕阳脑中一直在想着梅静年最后丢下的那句话,差一点撞上迎面过来的秦沛。秦沛一手握着杯咖啡,一手接着电话,脸色阴得吓人。

“对不起,我在想事情,没注意到。”咖啡没撞翻,但还是有几滴泼了出来。夏奕阳连忙掏出手帕递给秦沛。

秦沛收了线,把手机放进口袋,换个手拿咖啡,被溅到咖啡的那只手甩了甩:“夏奕阳,我说你能不能管管你媳妇?”

夏奕阳看他那郁愤的样,乐了:“我媳妇怎么了?”

“她坏我名声。”还没哪个女朋友在和他相处一个月后主动提分手的,太丢人了。

“你有名声吗?”夏奕阳好整以暇地问。

秦沛差点当着他的面吐出一口老血:“我……我名声好着呢,每年只要有捐款,我都踊跃参加,还坚持拍两支公益广告。”

“对呀,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那你在意什么呢?”

“我是不在意,可别人在意呀!都是你媳妇在她面前说了有的没的。”

这事叶枫和夏奕阳躲在被窝里当笑话说过,夏奕阳打量着秦沛,额头上青筋暴立,看来是真生气了。“我想叶枫是替你试探她,她要是真心喜欢你,不管你的哪一面,她都会喜欢。喜欢不能挑着喜欢,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如果因为叶枫一两句话就放弃你,那她对你是在观望,还没准备付出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这话听着别扭,偏偏秦沛又说不出哪里别扭,只得气急败坏道:“反正你们夫妻二人对我没安好心。”

“怎么会,我们可是亲戚。”夏奕阳清晰地记得秦沛和叶枫曾经疑似相亲过。

“我要和你们断交。”

“我和我媳妇会很难过的。不过,我们尊重你。秦导,失陪了。”夏奕阳礼貌地颔首。

秦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走过去,这人怎么这样啊,就是话赶话,他不会当真了吧!“等我姑夫回国,他会给我主持公道的。”

夏奕阳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飞扬的笑意,在两颊都荡漾开来。

给纪录片配音是个体力活。每个人的言语表现方式都有其独特之处,是由他的性格所决定的。可是纪录片角度多样,内容丰富,这就要求解说者对片子基调的把握和体现能够灵活地转变。这次的纪录片是部风情片,介绍黄河流域的风土人情、名胜古迹,它兼有欣赏性和知识性。这类的纪录片解说要求吐字柔长,用声轻美柔和,节奏也多舒缓、轻快,注意突现解说词的音乐美,不能语言带调,也不能情感带假,要让解说与优美、明丽的画面和音乐相融合谐调。

瞿翊为了保持情感状态,已经在配音间待了七个小时。中途,他就喝了一杯水。当夏奕阳找过来时,他躺在长沙发上,抬眼看人都很费力。夏奕阳看他这样,什么话都暂且塞回肚子里,给他叫了个盒饭。他也没什么胃口,喝了点汤就放下了。“我明天还来中视,任务不重,一块儿吃午饭吧!”瞿翊实在打不起精神说话,也就没逞能。

“行。我开车送你回去。”夏奕阳扶着他坐起来。话音刚落,手机响了。国际频道的总监打来的,夏奕阳一愣,连忙接听。“奕阳,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来华考察成立亚洲银行一事,咱们好不容易邀请到理事长接受访谈。老吴他刚刚高烧到三十九摄氏度,人都迷糊了。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边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务必请你帮这个忙。”

“没关系,我人还在台里。离访谈还有多长时间?”夏奕阳抱歉地朝瞿翊看了一眼,瞿翊会意地摆摆手,用唇语道:忙去吧!

“一个小时。”总监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了。

“行,我现在就过去。”

瞿翊听着夏奕阳的脚步远去,轻轻一叹,奕阳的好人缘哪来的,就是这样,谁有个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奕阳性格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得业务过硬!一个小时,要熟悉访谈提纲,还有方方面面的资料要了解,这是要拼命呀!

瞿翊又躺了一会儿,觉得稍微缓过来了。他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打了招呼,穿上大衣下楼,挎包旁边放着一个文件夹。这是奕阳刚刚带过来的?他打开看了看,英国BBC的《全景》三十年征程……有手写,有打印,厚厚的一叠。瞿翊不由地张开手掌,捏捏额角,口中喃喃道:奕阳呀,奕阳!他慎重地把文件夹放进包中。

大概只有在电视台,白天和黑夜是没什么间隙的。电梯上来下去,都是满满的人。几个演播大厅里音乐声、掌声,不绝于耳。瞿翊经过中庭,几张长椅上都坐着人。他看到了一个不算熟悉的人,晃着两腿,头仰着看头顶上巨大的吊灯,嘴里哼着歌:“对不起/谁也没有时光机器/已经结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希望你是我的独家的记忆/摆在心底/不管别人说得多么难听……”

“什么歌?”

柳橙被眼前立着的黑影吓得站了起来,看清了人,笑了:“瞿教授,这么晚您还在工作呀?”

“你不也在。”瞿翊打量了她两眼,她看上去比上次好一点,一身大红的西服裤装,领口开得极低,却又十分技巧,黑色的胸衣似露非露,诱人浮想联翩。脸上还化着妆,凑近了看,脸和脖子都不是同一肤色,像戴着副面具。瞿翊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看了看她,淡漠道:“坐吧!”

柳橙有一刹那的恍惚,好像自己是个把一场重要的考试考砸的中学生,突然被叫到班主任办公室,心情是既羞愧又忐忑。她规规矩矩地坐下,两手平放在膝盖上,等着瞿翊发问。瞿翊一言不发,似乎希望她自我检讨。柳橙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以前,我录完节目一般是早晨八点半。那时台里大部分人才打卡上班,我会拿着早餐,戴上耳机,在这里看着他们匆忙疾行的样子。很多电视上星光灼灼的主播,那个时候都平凡得像个路人,很有意思。我会在这待一小时,让大脑完全放空。做一台节目不容易,我一天里所有的时光都被节目占去了,除了这一小时。我很喜欢这里。”

柳橙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晶光,她哭了?瞿翊皱皱眉,眼睛变成了可调焦距的照相机,他放大了她的脸,不动声色地凝视:“那是以前,现在呢?”

柳橙挺了挺背,短促地一笑之后,语速加快:“上周证监会开出了一笔巨额罚单,处罚对象是沪城××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罚金高达三十六亿,是有史以来证监会罚的最重的个人。处罚的理由是他用花式资本游戏的操作手法,用钱影响股价,用信息影响股价。他手里有几十个可以掌控的账户,他一直在这些账户之间进行证券交易……您在听吗?”柳橙偷偷瞟着瞿翊,大晚上的说这些,他愿意听吗?

瞿翊半阖的眼皮抬起:“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飞鸿老师问我他是利用哪些消息来进行账户间的交易,我说我对他一无所知。”

场面当时很尴尬。这是柳橙第四次录《财经纵横》,前三次,她都是扮演的椅子角色。为了能让椅子看上去显目点,她特地在服装上下功夫,效果甚微。她不太敢上网看评论,以前她早起录节目,有很多主妇、学生习惯来她微博下面问声好。她知道自己有个外号叫吉祥物,对于快三十岁的大龄女子,这外号很不搭,但她笑纳了。现在,观众不叫她吉祥物,叫壁花。他们对她最近的表现很失望,她自己也很失望,失望得都有点自暴自弃。

今天临上场前,飞鸿老师把台本给她,还鼓励她待会儿好好表现,今天宋总会来。

她一上台就看到了坐在下面的宋可平和智一城,他板着脸,嘴角的纹路刀刻般抿着。节目一开始,飞鸿老师就提到了证监会的这张巨额处罚单。她像往常一样站在他身边,不时微笑,不时点头。突然飞鸿老师喊了她的名字,这个时段还没到与场外观众连线,通常是嘉宾发言,她就那么杵在台上,像根木桩一样。

录播就这点好,节目在制作过程中可以随时调整,不合适的镜头可以剪掉,说错了话也没事。

宋可平喊停了录制,在休息间里厉声问她,你没看台本么?前三期,她看了,感觉看与不看没区别,这一期……她没有辩解。她理解飞鸿老师,换作是她,也讨厌一个什么也没付出的人来分一瓢羹,又不能明着拒绝宋总,只能先把她搁着,等时机成熟,再由她自己摔出去。

她向宋可平、向节目组道歉,是她没有好好准备,拖延了节目。

宋可平失望透顶,话说得很重:“我很想知道以前晨间节目的收视率到底是多少,还有那些把你夸得像朵花似的评论有没有水军的功劳。”

休息间里一片死寂。

宋可平看看她,说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这样吧,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飞鸿老师问:“那节目呢?”

宋可平乐了:“飞鸿老师,你不要告诉我,这节目非得两个主持人,一个就录不了?”

飞鸿老师连忙道:“不是,那台本得重新调整。”

“这个总不会要我教你吧?”

休息间里一会儿人就走空了。智一城站在门口,对气得头上冒烟的宋可平说:“我早就说过,她不适合做财经节目。”

宋可平冷笑:“哎哟,那我还得给她量身定制个节目呢?咱们中视的主播就没这样的,你看,播新闻的改做综艺主持,到地方上从政,还有的辞职开公司,谁天生适合?她不是不适合,而是这档节目是两个人主持,不是她独挑大梁。人家飞鸿老师没说什么,她倒耍起性子来。生活频道那摊子吃喝拉撒事有什么出息,财经才是主流。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宋可平声音很大,丝毫不顾忌里面的柳橙是否听得到。她听到智一城又问:“下期节目怎么办?”等了一会,才听到宋可平说:“她既然不情愿,那就如了她的意。”

等到外面听不到一丝声响,她就来到了中庭。不知是不是心情好,突然很想唱歌。旋律一出口,才发现是陈小春的《独家记忆》。

“真不知道后面会接手什么节目,不能再这样应付了事了,得努力,不然都不敢见宋总了。”柳橙脑中飞速盘点了下财经频道的其他几档节目,给自己鼓劲。

瞿翊不留情面道:“学业不精,无论什么样的卷子,结果都一样。”

柳橙羞得无地自容:“我都怀疑我是不是选错专业了,我考虑要不要考个研,重换个专业。”

瞿翊继续打击道:“换什么专业都一样。”你就是一根筋。

柳橙目瞪口呆:“那我该怎么办?”

瞿翊站起身,掸了下衣服上莫须有的灰尘:“我怎么知道?”什么吉祥物,简直就是一傻妞,给人家当皮球踢呢,她还去谢人家的知遇之恩。真不该听她说这一席话,烦死人。他不耐烦道:“我要回去了,再见!”

下台阶时,他回了下头,柳橙还坐在长椅上。中视的中庭设计得很开阔,大盆盆栽错乱有致地摆放着,长椅掩在一盆虬根曲绕的植物后面,她身上的那抹红,灯光下,艳丽夺目。

《闰年》环球影业在二〇一〇年出品的一部爱情电影。爱尔兰有一个传统,在闰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由女方向男方求婚,便会大功告成。安娜为了嫁给心目中的完美男人,决定在这天向男友求婚,而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一系列的意外,当她邂逅了小旅馆老板德克兰,她的爱情发生了改变。整部影片轻松愉快,充满了爱情的甜蜜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