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激川盯着虞移看了好一会儿,好像在反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葛玥童当时还没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或者冒犯到让向激川难以回答的程度,但是本来一直还算轻松的聊天气氛一下就变得很沉重,虞移表情很是诚恳,但向激川的脸色却一下变得紧张,漫长的沉默里葛玥童看的出来这里面似乎有些不寻常,她一直以为陈言和向激川之间的关系是最最亲密的朋友,自然是一直都很要好才对,可是如果真能是这样,虞移何必多此一问呢?
那时候的葛玥童已经看出来虞移这个人心思细腻,问这种问题肯定也不会是因为真的闲得无聊,再看向激川的反应,想来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葛玥童心里凉了一下。
“我那时候,我好像不止那个时候,反正我一直都还是挺蠢的,”向激川犹豫了很久,有点无奈的笑了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懊悔和愧疚,“陈言有没有和你说过为什么我比他大了三岁还和他一个班上高中?”
“学长说你中途去忙别的事儿了,”虞移其实也问过这个问题,他甚至还记得当时陈言的表情,就是那种你随便问反正我也不会说的表情,虞移也知道就陈言的嘴紧程度,他不想说的事情虞移再怎么能挖也是什么都别想挖出来的,“没具体说,看得出来他是一点都不打算告诉我。”
“我那个时候确诊精神分裂,”向激川端起杯子喝一口,他一向比较喜欢深烘咖啡豆,没酸味,更香也更苦,“在精神病疗养院住院疗养了三年,如果不是向平川,也就是上次因为你的专利纠缠你的唯蓝资本的幕后老板,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当时陈言的同学,闯了大祸让我爷爷对他有一些失望,我估计这辈子想被放出来也难,虽然这么和你们解释可能很牵强吧,其实我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但是精神疾病好就好在医生说你有你就真的有,所以其实我之前都不能算是个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直到我所谓的治愈出院。”
“这个学长真没和我说,”虞移一下就瞪大了眼睛,他显然没想到向激川的这三年没上学会是这么一个情况,“我当时一直追着问来着,他就是不回答我。”
“后来我被放出来,你也知道,一个精神病患,这么大岁数了回到公立学校上学其实是很有困难的,”向激川把杯子放回桌面上,手指无意识的轻轻叩击着桌面,“当时我们家可是以给学校盖栋新大楼为代价才把我给硬塞进去的,学校老师们也要考虑影响,估计也是想了很多办法吧,最后找到陈言说要让他和我组学习对子,那时候老师就知道他没父母好欺负了,我一直以为他和我组对是有钱拿的,我那时候也很极端,就觉得反正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子了,老师同学看我的眼神也很奇怪,我也没想真的好好学习,那时候我是真的很浑,对陈言很差,校园暴力你们应该也都知道吧,我是真的很恶劣,陈言那时候在学校里已经被校园霸凌得很惨了,我也觉得他好欺负,甚至想看看欺负到什么程度他才会有点反应,总之做了很多我到现在都追悔莫及的事情,以至于我无数次的想过如果有机会让我回到那时候我真的会毫不犹豫的揍死当时的我自己。”
向激川说完话也吸了一下鼻子,然后三个人都沉默着。
葛玥童想起自己那个规培的同学说起的,就是霸凌葛玥童的那几个女生全部剃光头的事情,突然就觉得心里一酸,原来陈言自己也是校园暴力和霸凌的受害者,难怪在处理葛玥童这件事的时候会用一明一暗两种手段,给那些霸凌者治的服服帖帖的,葛玥童眼泪无声的掉了下来,这些天她了解了很多陈言的过去,越发清晰的意识到,陈言自己淋过雨,所以他愿意变成别人的伞。
虞移其实心里也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么个答案,向激川真的说出来了,虞移却丝毫没有为自己的精确猜想而喜悦,他气愤于向激川原来也是陈言曾经的施暴者,又很感谢一直以来向激川为陈言所做的一切,两种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很难平静,只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端起自己的杯子也喝了一口。
“学长就是人真的太好了,”虞移看大家都不说话,率先打破了沉默,“向总你其实也没必要太纠结,我今天提起这个事情并不是要向你问罪或者什么的,纯粹就是想解开一下一点疑惑,是我太冒失了我也很抱歉,学长他这个人怎么说呢,真的就是人太好了。”
“虽然他自己不承认,”向激川勉强笑了一下回应了虞移,“但是他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一向都是默默付出费尽心血的为别人。”
葛玥童一边回忆着那天的这些对话,一边静静盯着病床上陈言的脸。
你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稍微好一点呢,葛玥童想,为什么总是对别人都这么好,对自己都这么狠呢。
这时候不知道隔壁床新来的病人的陪护亲属们是看到了什么开心事,一起爆发出一阵热闹的笑声,葛玥童刚想去制止一下,就看到陈言的眉毛拧在了一起,眼睛微微的张开了。
这是被吵的烦了吗?葛玥童忍不住有点高兴,帘子一响向激川回来了。
“这也太吵了,我在楼道里都能听得到,”向激川手上拿着陈言昨天的费用清单,低声对着葛玥童说,“我刚去问了一下医生,他们认为陈言已经达到可以转院疗养的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