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材仓库里董家母子的东西也被随便堆放在仓库区域的一角,董承豪身上没剩什么钱了,如此绝境之下他甚至也想过一死了之,母子两个人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好董二夫人的老板人挺厚道,说有一个劳保仓库放着很久没用了,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把东西先放那儿,董家母子这才算勉强有了个住的地方。
董二夫人的病也没钱去大医院检查治疗,都是附近小诊所随便拿点药,吃不好就再挂瓶水,就这么有一天没一天的,在小诊所里陪董二夫人拿药的时候遇到一个人,自称是个直播经纪人,说他们有一种直播赚钱挺容易的,就是卖惨,看董二夫人穿的像个保洁,这个职业本来就是个爆点,而且董二夫人看着长的也有几分上镜,生病的保洁没钱治病,这个题材太好了,他们想孵化一下。
董承豪一开始是根本不感兴趣的,他毕竟是被监狱改造过的人,也怕被骗,但是董二夫人很感兴趣,马上就留了联系方式聊了起来,董承豪一再的反对也没用,董二夫人瞒着董承豪就签了合同,对方很快就送了设备过来,还有个什么所谓的助播过来帮着搞,一开始只是让董二夫人上班的时候直播一下,然后按照助播的要求说一些卖惨的词儿,再由公司投流,昔日养尊处优的总裁夫人家道中落当保洁,这个人设本来就够吸引眼球,投流以后效果还可以,每次直播有那么千把号人看,也有一些小金额的打赏,公司里其他几个主播前辈性质也都差不多,基本都是搞怪扮丑,卖惨卖苦这种类型,也在公司的安排下给董二夫人的直播间引流,干点什么pK之类的,一场下来打赏的也有百十块,董二夫人觉得自己这是总算找了个能来点外快还轻松的兼职了,
董承豪又回到了家具城当搬运工,干一天算一天,也有些以前的共有和他聊天,董承豪也不敢说自己的弟弟这是杀人未遂,只是说打伤了人,但是对方不肯和解,这时候一个工友说不和解不就是钱没给到位吗,多拿点钱赔给对方肯定没问题,一句话确实是没什么错,但是就像一把利刃戳进了董承豪的胸膛里,他当然也知道找董岑岩和解这种事情没有钱肯定是不行的,但他连董岑岩在哪都找不到,其实之前他一直以为董岑岩是叫董承严的,他对董岑岩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一年董岑岩回来的时候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整个人瘦的锁骨突出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话已经是彻底不会说了,不干活的时候就跟个死人一样无声无息的站着或者坐着,听厂里亲戚说在仓库理完货下来满脸都是血,然后就再没见过了,他甚至以为董岑岩肯定是死外面了,直到道自己被抓入狱,律师告诉他举报人叫董岑岩的时候,他很久都不能相信,还和律师反复确认了是董承严吗,律师说反正就是你爸和他前妻生的那个儿子,他才终于有点相信。
出狱的时候和董岑岩那次短暂的会面,董承豪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个董岑岩总是给人一种他活不长了的感觉,他知道董岑岩出生的时候娘胎里带出来什么先天疾病,这个好像全厂的人都知道,身体不好,那次见面董岑岩整个人白的就像一张纸,给人的感觉也是又薄又脆,一身打扮也很普通,看不出来过的好或者不好,董承豪甚至自欺欺人的想过也许董岑岩这个样子是已经嗑药到快死了,毕竟他看上去真的有种生命值已经进入倒计时的样子,谁知道被董承玺下这样的死手都没死。
这两个月每一次绝望的时候董承豪甚至都在想,为什么董承玺就这么不中用呢,如果能给董岑岩来个痛快的直接把人弄死,妈妈也就彻底没了希望,家里人也就不必再为了这个看着就不可能有结果的所谓谅解材料再一次跌入地狱,是啊,都说什么钱赔到位了什么谅解拿不到,董承豪问过这个还愿意和他说几句看着有希望帮他们家一把的援助律师,就董岑岩这个伤情,争取谅解意义也不是很大,董承豪也把这个情况反馈了个自己的母亲,但是董二夫人一听这话就歇斯底里起来,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弃为董承玺去尽这一切的努力,一哭二闹三上吊,以前这些辖制董春友的手段,现在她又全部拿出来对付董承豪,这个唯一还在身边的亲人,还说等这个月工资以及直播的分成来了,就让董承豪再去一趟前城找董岑岩,话说的也很绝,让董承豪就是跪也要跪死在董岑岩的家门口,情绪激动起来一会儿要拿着剪刀捅脖子一会儿要用绳子勒死自己,董承豪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让母亲冷静下来,只能先答应。
再次来到前城,董承豪还提前和之前的援助律师沟通了很多事情,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位所谓的援助律师是向激川给陈言请的律师律所里的实习律师,可能知不知道在董承豪看来也无所谓了,这个家走到今天这一步能听他说话的好像也就只有这个法律援助的律师了,一路硬座来到前城,董承豪辗转到达已经是晚上了,他在火车站站前广场上枯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来到玉城村的时候天才蒙蒙亮,他站在路对面远远看着玉成村的村口,五月份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这里变化很大,以前的华林服装厂的位置现在起了连在一起很紧密的五栋握手楼,上面都挂着房屋出租空调热水拎包入住的牌子,一层全是商铺,开着超市蔬菜店水果店洗车行什么的,村口的糖水店这半边倒是变化不大,厂子以前门口隔壁的那家五金店也还在,董承豪这次来正好碰上五金店的老板拜拜,这会儿正在收拾焚金桶。
董承豪就这样在村口远远站着望着,一条马路好像他人生的分水岭,路对面的那个村他曾经无比熟悉却从不曾正眼看过,现在他认认真真看着这个村子,又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无比的陌生。
太阳晒的董承豪全身滚烫,他很渴,抬头看看天上没有一丝云的蓝天,他甚至连口吐沫都咽不下去了,摸了摸身上简陋的行囊,他还在犹豫着,这时候一辆车身上喷着桦林制衣字样的厢式小货车从他面前开过,他恍惚间又想起来董岑岩现在也在村里经营服装厂,好像是接手之前爸爸的厂子并且发扬光大了,董承豪上次来的时候也没敢进村去看,这次他也不想去看了,拖着沉重的步伐,带着浓烈的绝望以及母亲的性命之托,董承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走到了陈言的家门口,标准的悦省民房,红色的三层小楼,他只感觉自己好像就剩一个空壳了,他什么不想说,什么也做不了,就直接跪在了陈言家门口的大下坡前面。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董承豪恍恍惚惚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走着走着差点撞到一个疾驰送货的外卖小哥的电瓶车,小哥大声喊了一句看路啊你,董承豪才蓦地停了下来,看了看四周高楼林立,他却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饥饿口渴,疲倦煎熬,他手里还拿着刚才警察局里民警给的一瓶矿泉水,坐在人行道绿化带的路沿石上抱头大哭了起来。
下午董承豪还是打算再去碰碰运气,他并不觉得上午陈言不在家是自己运气不好,但是董二夫人非要这么坚持,要董承豪无论如何再去一趟陈言家找陈言和解,还是那一套要么成功要么死这都是为了你弟的言论,董承豪听得出来母亲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生气着急,但是董承豪还没多问一句,董二夫人就说今天的直播pk要开始了,绝对不能再输了之类的话,急匆匆就挂断了电话。
董承豪就这么不是很情愿的才来到玉成村,他甚至都想直接一个电话回去告诉母亲见到董岑岩了,对方不愿意和解,但他最后也没这么做,只是就站在村口一直也不想进去,就这么站着站着直到天黑。
董二夫人的这个直播签合同的时候也没仔细看,一开篇确实写的都还比较合理,但也仅限刚签约的第一个月,也就是所谓的新人扶植期,过了这个扶植期,后面的政策和条款基本就和剥削奴隶没有什么区别了,pK输了不但领不到打赏分成,还要罚款。
董二夫人第一个月扶植期还拿到了快一千块钱,当然这些钱都基本给了董承豪带走了,这个月一开始的连续四场pK输掉了,助播也不装了,面目狰狞的撕下画皮,从一开始的冷嘲热讽到毫不掩饰的破口大骂,董二夫人脾气上来也说想不干了,但是对方拿出合同来说不干了可以违约金五万,这可是公司扶持你打造你的费用,拿不出来就给我想办法赢,色情擦边也好搞怪扮丑也好,再赢不了弄不来打赏,直播时长上不去,打赏金额不达标,就等着给公司倒赔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