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季明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她也不怕人,瞪着眼睛看他,还有周围的人。
沈青站在宫门外,心思有些忐忑。
在外面这么久,天子究竟还是不是原来那个脾性,怕是不好说了。
而且,沈青在外面干的是纵兵横行的事,
游说、出兵、决断,
有时候都得他一人进行。
天子给他绝对的权力,沈青也很喜欢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
说简单点,
心有点野了。
“陛下召见。”
程元振站在宫门处,笑着低声说了一句:“是好事。”
“多谢。”
沈青心里一定。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椅子,坐吧。”
沈青抬起头,看见天子居然在笑,顿时头皮发麻。
以往在河北、河南的时候,颜季明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少,而入关进长安后,成了天下主,许多时候更是不苟言笑。
现在他笑的很开心。
“吐蕃的事做的不错。”
“都是陛下英明,臣不过是”
“别这么客气。”颜季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以前倒是没看出你的本事来,领兵、说客,你一样不落,吐谷浑几个大部族,还有那些造反的吐蕃贵族,全都是被你说动了。
此战,你功不可没。”
“臣为陛下效命,不敢居功自傲。”
“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赏你。”
“臣不敢。”
颜季明深吸一口气,脸上笑意淡了许多。
“怎么?”
“额,陛下抬爱,那臣就厚颜臣想要洛阳城外几亩良田,以后能让子孙有口饭吃,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好说,程元振。”
程元振慌忙跪下。
“奴在。”
“让中书省拟旨,从洛阳城外挑出良田三千亩赐给沈氏,另外再封个侯吧。”
“臣,臣谢陛下圣恩!”
至此,大魏外围的威胁算是暂告一段落。
大食也未必未必藏着好心,除了在对付吐蕃上与大魏有一定的利益交集,除此之外也就是商贸。
好在他们已经将数学、天文、医学等多方面的知识整理出书籍,交由使者送来,颜季明很快就下令择选贤才,准备编着书籍。
古人对数学有研究的也有不少,但颜季明更希望建立起一种较为系统的学习方法,而且将其列为做官者必学的科目之一。
思想上的变革,依旧没有必要。
全国在缓慢恢复,各处新建的工坊和规模逐渐扩大的工场,都只能算是小规模提高生产力,没有爆发性的提升。
大魏如今依靠的依旧是小农经济。
为什么?
不种田没粮食吃,也就养不活那么多人。
官衙每年都遵照朝廷的意思,鼓励开荒和农桑,也就势必要在商贾和农桑之间二选一。
人力毕竟就那么多。
最后,还得考虑到江南的事。
颜季明站在宫楼上,向下俯瞰,大半个宫城和长安城都尽收眼底。
“会好起来的。”
长安城里有整套的朝廷班子,但比较尴尬的是,洛阳这边才是国都,只有一部分负责代理事项的大臣。
城里掌握实际最高权力的,是河南府尹李晟。
为此,也不是没人进谏,知道陛下是为了两个贵妃留在长安,便拿这个说事,拼命进谏,让陛下不要因为两个女人就“误国”。
实际上奏疏和事情都是正常处理,极少有缺漏。
但这帮儒生就是喜欢进谏。
而颜季明不喜欢毫无意义的杀人。
一群苍蝇,
飞来飞去烦人,打死了粘手上,恶心。
没奈何躲着吧。
又说陛下深居宫中,恐为妇人所蛊惑。
好在这群苍蝇都在长安,李晟知道自己也偶尔会被他们拿来说事,但陛下既然决定重用自己,便不会再搭理他们。
在他看来。
新朝新天子,就是这一点最好。
给我放开手去做,做错了我认罚,做好了,你给赏。
我不多要,因为知道你肯定会给。
君臣相得四字,哪用得着那么麻烦?
“城中今日如何?”
“一切太平,除了洛水那边发生了一起命案。”
“怎么了?”
“又是贩人的。”
副手努了努嘴,低声道:“一艘江南豪族的船,上面有十来个被迫卖身的少女,其中一个侥幸逃出来报了官,几名校尉恰好站在那,当即下令让将士接手船只。
船上的人还想反抗,被杀了三人,剩下的全都抓起来了。”
“抓得好。”
李晟点点头,心里回忆了一下大魏的律法,记得贩卖人口是死罪,“现在太平盛世,有手有脚就能活下去,但凡是卖人买人的,必然涉及到不法。
就算是欠了钱,朝廷也是严禁卖身为奴还债。”
话是这样说,但无论是权贵还是稍有薄产的人家,都是需要人使唤的。
李晟就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发明了“月契”,即普通人与大户人家签订几个月的契约,以此为证,提前商量好工钱,同时保证两者的利益。
前者现在只是作为帮工,而不是大户人家蓄养的私奴。
若是骤然颁布这些条令,必然激起全国各地的反对,可河北、河南、关中三地早就贯彻了天子的旨意,河东不需多言,不从也得从。
但现在为止,意见最大的,也就是淮南江南两地。
底下的世家豪族不满,但却也无话可说。
要是天子下旨无偿释放家奴,恢复他们的自由身,这还有的说,偏偏这李晟搞出来了一个“月契”,让原本主仆的关系变为雇佣关系。
主家要是问心无愧,就按照以前一样发例钱就好,至于月契,底下人同意,签几个月几年都行。
也因此有不少恢复自由身的家仆婢女,出来后就向官衙告状,诉说自己被迫为奴的原因,以及世家豪族对他们强取豪夺的罪状。
朝廷派来巡视江南和诸地的御史已经出发,可以预料的是,在御史没来之前,大家还可以走关系疏通疏通,像以前一样自罚三杯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但御史一来,别说现在的案子,就是已经定死的案子,都有可能翻供。
“明府,外面有人求见。”
“是谁?”
“还是上次那个。”副手意味深长道:“江南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