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在诡异的气氛中用过午膳,林如海便将贾玳叫到了内堂说话。
“你姑姑的后事,就有劳你多费心了,不要怕花钱……”
“林姑父言重了,晚辈分内之事尔。”
客气几句,林如海侧头对丫鬟道:
“你去将玉儿喊来,就说我的话,她玳表哥到了,让她出来见见。”
贾玳心中一动,却是面上不显。
软软糯糯,如皱莺啼鸣。
街道两旁布满了白纸灯笼,青、黑、白三色的麻杆。
观其年纪,不过六七岁,身量娇小,一袭白孝,楚楚可怜。
船头的管事,对贾玳打了个手势。
林如海虽心中担忧,见林黛玉如此,也只得作罢,让她尽了最后一份孝心。
贾玳再次拱手一礼,脸上郑重了许多。
林如海素知女儿性子孤僻,不大热说话,便主动笑着向贾玳介绍道:
上头的陈兵扶了她一把,这憨丫头后知后觉地钻进了船舱。
及至傍晚,一切准备停当。
林如海也不逼她,叹了口气,引林黛玉到一旁坐下,耐心叮嘱道:
“今日傍晚,你母亲的灵柩便要送去姑苏安葬,路上,你要多听林涛,和你玳表哥的安排,不可任性行事,知道吗?”
念及至此,贾玳快步行到林如海身旁,道:
…………
“见过妹妹!”
贾玳道:“姑父,可还有什么吩咐?”
林黛玉黯然神伤,从她记事起,林如海整日不是在忙读书考科举,就是忙衙门的公事,从没有一日好好陪她和她母亲。
贾玳摸了摸鼻子,却也不甚尴尬。
林黛玉果然不愧娇弱之名,坐船行了大半夜,刚到常州府郊野,她便病倒了。
吃不好,睡也不好,船队只得将就她,行的更慢了。
是以,林如海只能将对爱妻的爱念,对林黛玉的歉疚,深深埋藏在心底。
“雪雁,你还不跟上,去安慰安慰你们姑娘?”
“这是我常和你说的玳大哥哥,你母亲娘家侄儿,宁国府的当家人,除倭英雄。”
雪雁挠了挠头,嘻嘻笑道:“姑娘也喜欢这个?”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和女儿天各一方,不能常聚天伦之乐。
如今,就是连送她母亲灵柩回去,父亲亦是脱不开身。
“姑父,林妹妹身子娇弱,病也才好些,如今,深秋初冬,天已是凉了,有那么长的路要走,还是让林妹妹坐上马车护灵,这样也便宜些。”
招呼随从回了衙门,独自一人,凄然面对空旷的屋子,久久不能释怀,仿若妻儿的音容笑貌就在跟前。
白色的长龙蜿蜒而行,大半个时辰后,总算到了扬州码头,官船已是准备妥当。
“况,他家兄弟姊妹极多,你到了那边,上有外祖母疼爱,下有姊妹一处读书玩耍,岂不比待在为父身边更好?”
其下设有祭棚,一字排开,望不到边。内里摆了一张小桌,铜鼎内燃着青香。
雪雁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这就是给姑娘的!”
“况,你年幼多病,上无母亲教养,下无姊妹扶持,如去了神京,有你外祖和家中姐妹照看,正好解我顾盼之忧……”
又看了看前头的林黛玉,林如海脸颊抖了抖,心底一疼,方长长叹了口气,道:“去吧!”
林如海看向林黛玉,眼里充满了慈爱,柔声道:
贾玳招手让人赶了马车上来。
“呵呵……”
贾玳虽心下不忍,见她这样,也只得放弃,遂对林如海道:
“既是林妹妹一片赤诚,且由她吧,只肖让车速放缓一点即可。”
“姑娘还问呢,定是玳大爷见姑娘病了,正烦闷着呢,特意买了来,给姑娘解闷,难为表少爷这般有心。”
随即,奏响哀乐,悲哭之声大起。
可能是认生,向林如海行礼问安之后,她只是看了贾玳一眼,同样欠身一礼,却是并未开口喊人。
雪雁一五一十地说了,林黛玉却是瞧了小兔子一会儿,发出了灵魂拷问,“他为什么给我?”
过了一会儿,果见一个小女孩被人领着,从后堂款款走了出来,柔柔弱弱的,像是一阵轻风就能将她吹跑了似的。
贾玳早已起身,落落大方还了一礼。
林如海年近不惑才有这一女,平素爱如珍宝,哪里舍得分别,但,朝廷盐政改刚刚开始,盐商死命反扑,他又分心旁顾不得,
林黛玉若是有个闪失,怎对的起她母亲在天之灵?
扶起林黛玉,林如海长吐了一口浊气,叹道:
贾玳回头,看向棺椁前边那道小小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那样娇弱,只是抱着贾敏的灵位,
便似要用尽浑身的力气,真怕突然来了一阵妖风,就能将她吹走了。
林黛玉亦是有些诧异,她在内院已是听丫鬟们说起过贾玳,原道不过是下人们攀附权贵,谁料父亲竟也是这般高看他。
进得堂屋,雪雁见了林黛玉这般神色,立时小脸一垮,有些担忧地道。
一如既往的拿公事开脱。
“玉儿,你也不要使性子,总是不爱理人,要多和他亲近些,将来去了神京,身边也能多个人照看于你,为父亦是放心些。”
林如海亦是看到了,落寞地摇了摇头,注视着官船,“去吧。”
贾玳跳下船帮,敲了敲罩着白孝,在船下呆呆望着的雪雁,有些好笑道。
忽见窗头人影飞过,屋外,雪雁蹦蹦跳跳跑来,“姑娘,你好些了没?”
东门口,贾玳来到林如海跟前,低声道:“姑父,时辰到了。”
“嗯……”
岸边,林如海依然在和六大爷等人客套,见贾玳行来,说一切妥当了,可以启程,
他方才送了林家长辈上船,而后,对贾玳点了点头,“这一趟,劳烦你多费心了。”
林如海亦是爱怜的说道。
也不知,将来到了神京,玉儿处处替他人考虑,定是委屈了自己,她身边又无人依傍,且该如何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