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单誉赶到盘香寺时已临暮色,他捱车夫驾到寺外停住,瞧见西面天幕飞一抹绚丽红霞,那样子到颇像他初遇金蝉时的景色。他没忍住又在山门外多瞧了一会儿,也不知怎的,有那么一会子他忽觉得这应是自个儿最后一次瞧这么样的景色了。
但旋即他自己便笑将起来,摆摆手只道与金蝉相处这几日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实在不应该是他的脾性。
思罢,他转身向那洞开的山门进去。
这时候寺里刚敲过晚钟,正是吃饭的时候,院子上只有一两个小道士正打理落叶。远远瞧见他来了,忙上前行礼问道“居士打哪里来?”
他亦还礼道“我姓单,而今来找这里的掌寺空童道长。”
小道士当然听过姓单的是谁,这寺院里逢神殿,膳堂,园林等,那一处不是他们单家出资做成?寺中偶或还有议论这单家家财雄厚为人慷慨,生就一副乐善好施菩萨心肠。也有说他们家仗着两个银钱便欺男霸女,而今知道积福积寿了才到庙里来临时抱佛脚云云。但只有一条是必要遵守的,便是见了他们家的人,切记要毕恭毕敬的接待,差不得半点。
而今这小道士还是头一遭见到单家人来,心里虽直突突却也好声好气忙应道“掌寺三天前外出给乾镇上赵家做祭,而今还没回来。居士可要在庙里等上两日?”
单誉听闻如此心中有些不快,但亦点头让那小道士引去厢房,因问道“前日住在这里的小童在哪里?”
小道士一听便知道,单誉指得是那个仗着自个儿是单家什么四爷的小厮,在庙里耀武扬威惯了的总角小童。因得忙引了单誉向西厢房去,还未到那里便听得里头一阵骂道“我说这里吃得清淡,今天又是这些个,你们煮饭的道士家里死了人不成,做得都是青青白白青菜豆腐也不怕你们吃得屙不出屎来!”
单誉在外头听得一阵好气又好笑,扭头瞧见那小道士脸上一阵尴尬神色也不多说什么,只重重咳嗽一声径直站到那厢房门口去。瞧见一个年纪与芸儿差不了些的小道士,正端着盛饭来的大木盘子站在桌前哭。芸儿倒是大爷似的坐在那里,筷子扒拉着一盘白煮豆腐,另一边搁着一盘炒青菜,瞧着也确实清淡了些。
芸儿瞧见自家主子回来了,忙不迭扔下碗筷过来行礼道“爷诶,您可回来了。”他刚要出声斥责,却细细想来叫芸儿在这里等得四个月有余,日日如道士般这么着吃着实有些难为了他。便也不多说什么,只谢过两个小道长差他们各忙各的去,不必理会他的。
两个小道士本就怕生,更不知道怎么应付单家的人,得了那句话竟一时像赦免令一般逃也出去,末了又匆匆回头来问可要为单爷准备晚膳。单誉含笑摇摇头,得那小道士觉自个儿多了嘴,一脸通红嘀咕说了句一会子来收芸爷用过的碗碟便径自去了。
只得主仆二人时单誉这才撩袍坐在那凳子上,却不似以往般让芸儿沏茶,反是自个儿捡了桌上茶碗茶壶沏上自饮,这才说道“我叫你在这里借宿等我,原意是不让家里头长辈起疑。你到好,在这里充起大爷来了。真不怕那空童道士到老太太面前告你一状,皮不揭了你的?”
芸儿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不想这样,但这帮牛鼻子道士讨人嫌也不是第一天了,爷您也是知道的。就是有一点子不如他们意的地方,就在背后嚼你的舌根子。前儿我才起来上个茅房,就听两个牛鼻子道士叽歪,说我们府上不好了一类的话。”
单誉闻言皱眉道“噢?说是哪里不好了?”
芸儿这才放宽了些,忙道“我也没细听太多,左右就是那些三姑六婆嚼舌根子的话。爷是知道我脾气的,我就那会子在茅房里骂得他们不敢回嘴,一个个屎临头似的跑出来。”
单誉失笑道“你把他们骂了个屎尿临头的,你是什么?”
芸儿愣了愣,旋即一张脸通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忙岔开话题上前伺候着有端茶递水问饭的道“爷这段时日都在哪里玩来?也不带芸儿一带,在这里无趣的都快生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