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是接近巳时,挨她平日作息而言有些稍晚了。秋儿娘到也不摧她,只在院中打水煮饭时瞧见她开了门,便笑盈盈招呼她过来洗脸。
那秋儿娘最是喜欢单馨那一头青丝,每每早上便要变着法子给她梳头簪花儿。那金灿灿簪子别在发上,再扣上新鲜下来的一应野花到也别有一番滋味。秋儿娘说她发有香气,像那春天开的桃树花儿似的教人闻了舒服。她洗过脸和手再打趣秋儿娘道“我拿你当妈妈看,你却拿我当一个香炉。怪道你每天都抢着要给我梳头,原来是想省下那笔熏香的钱。”
秋儿娘被她逗笑了,又爱又怜去捏她软软一张脸蛋笑道“打你个没大没小贫嘴的,哪有这么和妈妈说话的。还不快收拾了这堆梳子帕子去,再晚些饭都要凉了。”
单馨忙忙地躲她的手,却不是真躲,不过笑闹一阵才捧了镜子梳子一应回屋去,嘴上仍是不饶人地叨咕道“怪道古人常言,女子未出阁便是娇花儿一朵,风吹不得,雨打不得。原是这出了阁的女子,任她再如妈妈般美貌非常有如何,还不是个个上阵杀敌的架势?今儿拧着我不要紧,明儿瞧妈妈若真扛起那杆子大旗杆来,可仔细给它拧折了去,挨罚!”
秋儿娘听她这一通说道,口中直喊哎哟不得了,笑道“人家都说女孩子不应该多读书,我还不信呢。今儿个瞧见你这大家小姐牙尖嘴利的,亏我没送秋儿去学堂里,不然早晚有一天让你带走了去。”
单馨听了满不高兴噘嘴道“什么走不走的,妈妈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正说话间,便听秋儿爹在堂屋里一声喊二人吃饭,这才打住往屋里去。秋儿帮着爹张罗摆下碗筷,单馨瞧见早饭因着她的胃口改作清粥小菜,念及那秋儿爹田间地头那么样重的活计哪里撑得住这个?便又感动又心疼道“妈妈,明儿个一早咱们蒸馒头吃。今儿个往山上摘些蕨菜回来,明儿一道剁碎了混肉攘在馒头里,实实在在的吃了也不饿肚子。”
秋儿娘忙忙答应下来,却听秋儿爹道“今儿个最好不要往山上去,那黑云聚在西面天色瞧着不好,恐怕是要下大雨到。”
经他这么一提,单馨这才注意到今日虽已到巳时,天光却仍灰蒙蒙瞧不见太阳。按理说而今这时节说怪却也不怪,只是这分明是要下大雨征兆,挨到秋分过了还有这么样的天气也是奇怪了,便道“而今这时候应是下不起什么大雨来的,秋分一过常有的不过绵绵小雨,不碍事。即便真有什么大雨来了,这里到山顶离得不远,左右一会子秋儿姐姐要去送饭,我便同她一起去也不碍事。回来时沿路收收那树根底下,要不到几支子也便足够了。”
这话方一出口,她才忽觉得又不妥当起来。不是刚才还说今天再不见金蝉了?怎么这会子又忘了。
她忙忙想再说什么,却见秋儿爹点头道“也是如此,我一时忘了时节。不过今儿个田里没什么大活计不用去,下不下雨也没什么要紧的了。你们两个如果真要去那里,一定得快些去快些回来。”
秋儿老大不高兴地搁下筷子,却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我去拿篮子来,收拾好了就去。”
秋儿爹向她点头,仍旧埋头喝着粥与秋儿娘说笑。到剩了单馨忽然间没了注意,饭也吃不下了只好心下暗叹一声,也搁下筷子向两个长辈说一声便下桌收拾东西去了。
一来二去她便也在心中打气道,不过便是一个金蝉,有什么可怕的?左右不再想那梦中如何,瞧他那么样讨厌,我难道真能对他动心不成?如是想着,到也没再推诿什么便随着秋儿一道往山上去了。
那山上黄泥小路上落了层露花儿,秀鞋软底踩上去粘粘腻腻的。有那么一会子单馨觉得这感觉似曾相识一般令人不快,却又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有过,左右细思难免觉得不过因着昨夜奇特梦境多想了些。而今想着又要见到金蝉,便瞧什么都觉得不顺眼起来。
便如虽她方才一番大话说今日不应下什么大雨到,而那空气中却飘着一股子硫磺味,天气也愈发阴沉沉起来。
单馨抬头瞧见那远处山巅上遥遥压着一层浓云,心下忽地一阵不安。
倒不是因为若真有大雨便如何如何,只是不知怎的陡然生了一股子诡谲担忧,一时也说不清那许多。只得暗自骂自己多思多疑,又一应催着秋儿走得更快了些。
这会子秋儿到见她反常行在前头,还道她是因为金蝉缘故,面色更是难看以极尖声说道“忙什么,这地下那么滑不兴人走得小心些?”
单馨却兀自不理会她,更加快了脚步往山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