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鱼从楼道里走出来,后背上被泼了红褐色的可乐,太阳针刺般硬硬扎到她脸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发丝紧紧的贴着脸,妆容已经完全花掉。
冒失的乃鱼,在楼梯上险些踩空,好不容易神智归于宁静,又遇到了自己教导主任,打架的时候被别人弄湿了头发,再加上她后背衣服的水渍,看起来令人嫌恶。
她低着头说老师,我要换个衣服。教导主任对于这些顽劣的孩子打架已经习以为常,看也不看一眼就说去吧。
女生宿舍与高中部之间不是很远,这边的楼层很高,在最顶层的教室里,可以看到女生宿舍楼顶上晒的棉被。
那一天,在体育课上,他远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白色短袖上,像是镶嵌着一朵朵盛开的棣棠花。
如果他们都是代表六月的花,而乃鱼就属于那全心全意的忍冬藤。
正在打篮球的曲敬阳随便找了一个借口离开,让其他人为他打掩护,自己走向了女生宿舍,想确认那人是不是乃鱼。
因为上次在医院的事情,他实在是担心她再做出什么傻事。
乃鱼回到宿舍,掀开自己床位上的蚊帐去换衣服,她以为,来到了新的环境,人生会有所不同,没想到是一如既往无休止的谩骂和争吵。换完衣服她随便在宿舍不知谁的收纳盒里抽出一把剪刀,把留了很多年的长发剪掉,甜腻的可乐味儿才终于消失了一点点。
离开时,她觉得整个人比原来清爽得多,没有了长发,觉得自己好像轻了那么一点,就连温度,好像都下降了一些。
学校人很多,但很遗憾,至今为止她也没有一个交心的朋友。每天以迟到的理由最晚到班里,也只是在刻意掩盖内心的失落。
买早餐时故意买两个人的量、放学时故意走的很晚装作等人的样子、家长会请路边卖驴肉火烧的叔叔替她打电话找借口跟班主任推辞。
这个世界有很多她不懂的地方,她不懂为什么自己花光所有的钱请别人吃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肯德基也换不来一个微笑;
她不懂自己为她们耐心解答难题为什么还会招来白眼,她更不懂为什么自己只是简单跟所谓的曲敬阳说了几句话就成为了那些人的公敌,并且接二连三的欺负她。
那天的曲敬阳,穿着简单的运动服,他个子高大,依旧瘦弱。那一刻,他又碰见了短发的乃鱼。
乃鱼的眼泪已经风干,但悲伤的神情还是很明显,曲敬阳什么也没说,他们站在太阳下沉默了好久。乃鱼绷不住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过了会儿,她站起来,对他说,我要回去上课了。
她刚要走,曲敬阳才开口说,你怎么了?
“没有事。”
“乃鱼……那你的头发……”
“你别说了。”
“嗯。那你哭什么?”曲敬阳很直接的问。
“……没什么,别问了,我先走了……”
“我和你一起走吧!”
“不行!”
曲敬阳像是触碰到了乃鱼的雷区一样,几乎是在一瞬间,就一口回绝了他。
“那,我带你出去?”
“怎么出去?”
“我自有办法!走吧。”
她是亲眼看着曲敬阳跟保安说了几句话就拉着她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校门没有被拦下。这仿佛打开了一个她新世界的大门,她疑惑的问道,“你是怎么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是这样,我是我们班班长,班主任经常差我出去办事,久而久之保安叔叔都和我熟悉了,也不管我有没有假条,就直接在上面签个字就成!”
“那我你怎么弄的?”
“你啊!我就跟他们说,你是我助理,这次买的东西多,我一个人拿不了!”
“噢哈哈。”
“谢谢你,曲敬阳。”
“叫师哥。”
“叫个屁!”
街道路边摊摆着简单的木桌和方凳,卖着好吃的炸酱面,乃鱼饿了,她看看炸酱面的摊位,又看看曲敬阳。最后忍着没有提出来去吃,曲敬阳看她犹犹豫豫的样子,又看了看那个摊位,咽了咽口水之后勉强自己陪着她去吃。
曲敬阳擦了几擦那小木凳,擦得让周围的顾客都有些看不下去,老板娘用不耐烦的语气抱怨,“晓资!你说你,擦我几回凳儿了?你瞧你那个德行,样儿大了你!装的人五人六儿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现在的晓资哦!满肚子的幺蛾子,整天游手好闲,要嘛就是鼓捣点儿嘎七马八的事儿出来。好嘛,你好好吃饭,挑大碗儿的!不然可对不起大姨我喔!”
那阿姨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曲敬阳硬是只听懂了最后一句,曲敬阳坐下,疑惑问乃鱼,“阿姨说的什么?”
乃鱼笑得合不拢嘴,本来就圆圆的脸更像是被发酵过的发面馒头。
“说你游手好闲,不吃饭还挑三拣四!”
……
乃鱼坐在凳子上等着炸酱面的到来。拿着手机按来按去,不耐烦的表情。
曲敬阳视线里刚好看到她因为突然来的手机短信表情骤变,他问,怎么了?
到这里,乃鱼眼泪突然涌上眼眶,懦弱的发慌,眼泪滴在手背上。
旁边的曲敬阳冷漠地哼了一声。
“又哭什么?!”。
乃鱼擦了擦眼睛,心里涌上一股悲伤,一字一句地说,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坏人要比好人多,为什么年仅十几岁的我要承受别人的恶意,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们都要争先恐后的来害我?
过了五分钟左右。他才开始说话,表情凝重,很严肃的跟她说:“对于这些人,没有必要示弱,你懂吗?你早该懂了!”
她很想告诉他,自己很勇敢,并没有不还手,只是这件事,不能告诉他。
高一的时候,学校女孩子喜欢那些外表光鲜亮丽明星的海报,于是她把小摊贩那里所有的海报买了回来。根据保存在手机备忘录里她们的喜好,一个个送给她们。
那个时候,所有的女孩子几乎都喜欢她。可是后来……父母断了她的零花钱,再也没有人跟她一起回家。
孤独这件事终于在漫长的时间里被乃鱼慢慢消化后,却又在高二这一年被重新地提起。
只是跟他在车棚里说了几句话,就又被其他高年级的女生攻击辱骂。
那天她和曲敬阳分别,走到教室之后转过身去座位的时候,被人甩了响亮的一耳光。
乃鱼叹了口气,扭过头去看打她的人,狠狠地瞪着那人,然后像是疯了一般地扯起她的头发朝桌角撞过去。
混乱中,有人把教室门反锁,然后刻意看这场好戏,有人只是微微烦躁的在座位上坐着,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肯愿意上来帮她。那些花过她的钱、吃过她的东西、受过她的帮助的一些人,没有一个,肯上来帮她。
她心寒的彻底,于是越发的暴力,体重让她占了上风,她打开窗,扯着那人的头发,迎着风伴随着那人的尖叫,她在她耳边说,“谁让你打我的?嗯?嗯!”
“嗯?啊?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你这样对我?想死吗?神经病?嗯?”
那女生面色狰狞,被乃鱼打的半死不活。她在窗子旁边对着乃鱼冷哼了一声,说,“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