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蛊虫之乱”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还有不明真相的百姓为顾言卿那位短命的生母编造了一个出自苗疆的身世,只为了让这一切显得有理可依有据可言。
苗疆地处大成国最南边,哪里常年没有冬季,多雨,丛林茂密幽深,林中潮湿闷热的气候自然令蛇鼠虫蚁比之别处多得多得多。但要说“蛊虫”之说,却是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的,大多以讹传讹罢了。
但也因为口口相传,而愈发显得扑朔迷离。
听说先帝在位之时,便已经严令禁止皇宫众人堂而皇之讨论“蛊虫”之说,如今这位陛下更是变本加厉,便是城中有所言论都要被抓起来当作意图祸乱大成、祸乱世间的逆犯而严刑拷打出一些足以诛九族的罪证来。
可今次……
自始至终那位皇帝陛下都没有任何反应,倒像是反而乐见其成似的。
午间下了雨,淅淅沥沥,又延绵不绝的。
时欢喝了那一盅姜汤之后脑袋疼的症状缓解了不少。阴雨天气,却也提不起什么兴致来,便去兄长书房里找了几本话本子躺在廊下随手翻着。
心思却不在此处。
初闻顾言卿之死的时候,时欢下意识觉得那便是顾辞做的。顾辞留了那么大一个把柄在对方手中,没道理就这么让顾言卿高枕无忧地在天牢里等着面见陛下的。可想了想,却又觉得此举实在冒险,师兄应该不至于如此鲁莽行事才是。
毕竟,无论顾言卿怎么死的,顾辞都有他洗不干净的嫌疑。
若这件事真是师兄做的,那么……兴许只有一个解释了——皇帝默许,抑或,授意。
咱们这位郡王殿下,触及了皇帝的底线,在对方的禁区里来回蹦跶了许多回,皇帝已经容不下自己这个大儿子了,偏生,皇帝爱惜名声如同孔雀爱惜自己最美的翎羽,所以,他断断不会在史书上留下弑杀亲子的名声。
顾辞,便是他最好用的刀。
若是事成,自是最好,寻个由头,褒奖一下他最喜欢的侄儿,若是事情败露,那也有顾辞成为当这替罪的羔羊,半点不会波及到皇帝的名声,兴许,皇帝最终严惩顾辞一番却留其一命,尚能赚些博爱宽慈的美名。
一举数得。
咱们这位陛下啊,当真是祖父的好学生,帝王之术学地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
尤其是“借刀杀人”、“狡兔死、走狗烹”之类的。
“大小姐。”有小厮站在院门外行礼,穿着蓑衣,“请大小姐安。宫中来了个嬷嬷,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让小的将这份书信交给大小姐。旁的事情不曾交代。”
说着,捧在怀里捧了一路的信笺稍稍递了递,动作不大。
倒是个格外规矩的小厮。
只是面生。
“新来的?”府上规矩虽多,但大多只在做事上,像行礼问安这类的规矩倒是不严,是以彼时那句“请大小姐安”落在耳中便觉得实在有些生疏又遥远了。她见对方点头应是,又问,“之前何处的?”
“回大小姐的话。府上之前做些小买卖,去年入冬母亲突染恶疾一夜之间卧床不起,父亲疲于照顾母亲,家中生意日渐凋零。偏生母亲抓药很是费银子,小的便想着出来做些差事补贴家用,奈何,身无一技之长……”
说话倒是不紧不慢,条理清晰。
“抬起头来。”
对方听话抬头,时欢不由得细细打量。
是个矮个子的少年郎,脸圆圆的,皮肤却黑,面颊上带着红,肌肤有些粗糙,像是晒斑。她眸色微闪,眼底锋芒一闪而逝,柔声唤道,“小八。”
不知哪个角落现身一个半大少年,未及弱冠的模样,打扮地干干净净的,他站在时欢身侧,没说话,但看得出来注意力都在时欢身上。新
“去将那信笺拿进来。”话音落,少年一步迈出,她堪堪唤住,“下着雨呢,去屋里头拿把伞。”
雨并不大,从廊下过去,按着小八的速度,转瞬也就回来了,淋不到什么雨的。
不过小八还是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子。他平日里鲜少进去,更不会留心伞搁在什么地方,找了一圈才找到,这才撑着伞去拿宫中送来的信笺。
一番折腾,倒是花费了不少时间。
“实在不好意思。”时欢慵懒靠在躺椅中,收了话本笑呵呵地,“这小童动作慢,耽误你的时间了。”
对方脾气很好,双手拢着,“大小姐说的哪里的话,这是应该的,哪有什么耽误之说……如今,信笺既然送到了,小的便先行回去了,还在当值中。”
“嗯。去吧。”
对方又行了礼,才弯着腰后退了好几步,一直到从时欢的角度已经看不到对方之后,他才转身朝着大门口而去。
含烟正从外头进来,进门之际似有所感地回头看了看,却也只看到一身蓑衣的对方离开的背影,看着步子不大,速度倒是不慢。
“小姐,这小个子是?此前似乎并未见过。”
时欢对着含烟努努嘴,小八心领神会,撑着伞出去将人迎进来。时欢握着那书脊轻轻敲着躺椅扶手,“说是新来的。”
“哦。难怪瞧着眼生……之前的门房呢?不是干着好好的嘛。”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