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摇曳的角落里,换好衣物的明赫站在阴影中悄然注视着被众人簇拥敬捧那几人。
“这就是贤王、恭王二人吗?”明赫喃喃道,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等贵人,“还真是......云泥之别啊。”
他的眸光陡然变得晦暗起来,仿佛有浓云乌墨汹涌翻起,但最终归为了平静。
只不过他的思绪又不经意转到了那抹薄蓝色的柔弱身影上——“金丝皇菊虽为主,乡野雏菊虽为配,但雏菊微末却也独特生姿,充满生机;金丝皇菊虽名贵却也愿供养常物,共存一土……”
呢喃软语的声音不紧不慢,透着一股韧劲儿,明明看着宛如风都能折断的纤弱芦苇,却似是全然不怕这龙潭虎穴似的京城。
接着,他又想到了那只手,白皙如玉的小臂上腕纹轻覆,既握笔行云风骨傲然,亦敢朝他这陌生男子伸手以援,倒是大胆。???
——
书房。
满桌子的笔墨纸砚、文集诗册皆数被拂到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听得人胆战心惊。
书房门前的宫女婢子已经跪了一地,姜霓提裙进门前顿了顿,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如擂鼓,浑身猛然涌上一股乏力来——这大公主的脾气,饶是她与之相处多年还觉得难以招架。
可是想到母亲与父亲的叮嘱,她又不得不挤出一个端庄温柔的笑容来去哄着这位还比她长一岁的公主殿下。
“他怎么也来了?!”
姜霓进门,脚下已是一片碎瓷狼藉,她小心地避开,耳畔就已经响起了大公主刁蛮尖锐的声音。
“回公主殿下,听哥哥身边的小厮说,今日恭王是来寻祖父的。”姜霓柔声说道,“公主身娇体贵,可莫再生气,让碎片划伤了自己。”
大公主哪能不恼怒。
不管是恭王离京前还是离京后,都与她不对付。
景贵妃与她母妃更是有不少嫌隙,景贵妃仗着自己掌协理六宫之权,便处处针对她母妃,前些日无非她母妃说些不好听的话,景贵妃便命人掌母妃之嘴。
堂堂一宫之主、孕有两位皇女的宫妃被人大庭广众掌嘴,偏偏无论是父皇、皇后还是太后,都无人去管这景贵妃,她便是诉苦都没人诉。
今日她不过是听说这孤女口出狂言,就恰好拿她来消消火,却没想到一个一个都跳出来打她的脸。
“姜霓,连你哥哥也向着她?”对,还有姜霁,大公主想到姜霁更是怒不可遏,“他也是个胳膊肘望外拐的白眼狼!”
姜霓与哥哥情深,听到大公主这般说姜霁她也有几分不满,但碍于身份之别她只能悉数咽下。
“哥哥的性子公主是知道的,他向来如此.......”姜霓叹道,她这哥哥看着温润如玉实则恃才傲物,谁人的面子都不给的。
“对了,邵琬呢?”大公主脾气发了一半,才发现她那缺心眼的妹妹竟没跟上来。
就在她要吩咐人去找时,门口才传来了一道细弱的声音:“在呢……我,在呢。”
鹅黄色的身影高高兴兴地进了屋,瞧见满地碎片时笑容才敛了几分:“阿姐……别,生气。”
二公主说话说得多了,方能听出来她好像有那口吃之症,所以很少开口说话,即便说话也尽可能地把语速放慢。
大公主定睛一看,才看到她那妹妹手中正紧巴巴地握着那温归姝作的画,那模样活像是捡着了什么宝贝。
时不时地还用手摸一摸,珍惜得不得了。
“你拿着这副画做什么?”大公主眉头蹙起,看着那画的视线愈发不友善。
“喜欢……”二公主将画朝身后藏了藏,好似生怕大公主要给她扔出去。
她本喜好黄色,那画上的金丝皇菊与小雏菊又栩栩如生、细腻灵动,尤其是那小雏菊,平日里明明是不起眼的野花,今儿却也放了次异彩,让她好是喜欢。
好,好,好。
眼前又多了个白眼狼出来。
大公主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再也不想看她这不仅不帮腔还打她脸的妹妹一眼。
——
绿柱赤瓦的双面回廊下,温归姝与邵玹并排而行,福宁搭着拂尘远远跟在身后。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但温归姝却先紧张起来了。
她的双手交叠在身前,此时掌心早已是一片湿濡汗渍。
这恭王靠她近了,她才更加深刻地感受到来自小说原书中最大反派的压迫感。
他高大伟岸的身姿就宛如一柄出剑鞘的利刃,哪怕周身受束,却也还是能让人听到那剑身颤动中喑哑凶猛的咆哮与冰冷嗜血的寒意。
那是一种无形的气场,哪怕他已经收敛,本就对他人善恶与情绪变化敏感的温归姝仍能感觉到。
“本王代大公主向你道歉,她性子刁蛮任性,做事不计后果,此番折辱你也多半是迁怒。她的母妃乃丽妃,丽妃与本王母妃向来不和,她不敢招惹本王和母妃,便也只敢从你身上寻点脸面了……”邵玹先开口说了话,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点沙哑,似是特意放轻了声音,倒是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不过此事,本王不会轻易放过的。”
“她总该有个交代的。”
温归姝没有想到邵玹开口第一句话竟是替大公主道歉,她的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好像这位恭王与小说原书中描述的也不太一样。
不是说他狂妄自大、盛气凌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