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空出更多时间来,湘君早向周仕诚告假去庄子上,周仕诚虽是不愿意,但奈何早应答下来此事,不得不放了她去,临走时备了几箱子衣物又装了些首饰钱财给她。
马车滚出京都,在郊野奔腾近一日这才赶到自鸣庄,张管事早带人在路口上迎接,故而湘君也没搭乘马车入庄,只让车子将自己带的年货放进庄子里,自己下车与张管事他们走一段儿路。
时至寒冬腊月,乡里不同于城里处处梅树装风骨,唯有田地被整整齐齐分割下来,一片被霜打得白森森的草上搭上一层冰霜,偶有棕色落叶卷曲在地,她一踩就咔嚓咔嚓直响。
“正是您来得巧,前儿个那位公子派人传来消息说是这两日就要来庄子上一趟。”
“这么巧?”湘君笑意盈盈,那时候与孙姨娘交易,让她帮自己来庄子上过年节,其实是因她怕被人查到去洛阳,这才打算借着这个当口离开京都去洛阳过年节,茶花的生意就拜托给张管事,能谈成就谈成,谈不成就罢了,谁知这个人居然在这几日要亲自来。
“正是啊,想必是与大小姐有缘。”说话的是个丰腴的中年妇人,一脸和蔼慈善。
张管事嗨一声,笑骂道:“那位公子少说也得二十三四了,又是富贵人家,家里少了姬妾?咱们大小姐去了,还不得吃苦。”
张妈妈奴了奴嘴,张管事说得也有道理,当下嘴里嗫嚅道:“生得好看,又富贵,还和咱们小姐投缘,我也没说错。”
湘君听得两口子咱这儿替她做打算,心里又暖又好笑,只怕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坏成什么样子了,京都里的士子们也让她得罪得差不多了,若是真遇上了个京都里的士子来买花,她铁定是要狠狠宰他的,遑论要跟人家发展出情缘来。
寒风飒飒,吹得她青丝飞扬,远处的落叶梧桐在风里呜呜作响是时候填补一个新的益阳侯府了,一切只待洛阳之行
庄子里她以前住的房间还给她留着,房间不大,梳妆台上还挂着一堆草蚱蜢,书桌上摆了几本书,墙角的背篓里有几把光滑洁净的小锄头,想来是张管事他们经常拿去打磨,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她坐在床榻上休息了两个时辰又和庄子上的人吃了饭,讨论了茶庄子上的事情这才罢了。
夜间房间里燃起灯火,惜月和人抬了火盆进屋子来还没歇下一口气又去端来水盆给湘君泡脚。
湘君浸泡着热水,心里暖洋洋的:“你一个人照顾我,真是辛苦你了。”
说起这个,惜月倒是沉吟了两三分:“也不知道子青怎么忽然就病了,也来不了了。”
湘君撇着嘴笑:“她不想跟咱们来。”
子青是阿娘派给她的人,她来庄子上的时候,子青也跟着来过几次,子青是怕在这儿露馅儿,故而才在来庄子前一夜生了病,想到这儿,她又笑了笑:“还真是舍得下本儿,真把自己弄病了杀人偿命,真盼着不是她。”
惜月沉默着,只有给湘君洗脚的捧水声,现在的子青与以往不同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的,湘君虽然猜测书信在子青手里,为此事也急了一段时日,不过这段时日她倒是静下来了不动声色起来。
湘君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了句:“这段时日她可曾见过什么人,独自去过什么地方?”
惜月细细想了想:“没有,什么人也没见,什么地方也没去,像以往一般,照顾你、绣花儿,只是她总爱绣蝴蝶。”拾起帕子给湘君擦了脚,湘君朝被窝里一蜷,拉着被子拢着自己,又觉得地上冰冷,便让惜月也上床来给她挤挤。
惜月瞪大了眼,不敢和主子睡在一床,湘君摆了摆手说了句:“我这儿缺不得人,你不能去别处歇息,地上又凉,怎么能让你打地铺,你就和我挤挤,哪里来的那些虚礼。”
惜月半晌拧不过,只好收拾收拾后和湘君挤在一张床榻上。
次日才用过早食,湘君图了个怀旧又抽了厚棕垫跟着众人跑去坐在田埂上玩耍,有个穿着花棉袄的娃娃非要缠着湘君,拿着枯黄的狗尾巴草在湘君手臂上扫来扫去,嘴里巴巴儿叫着“大小姐”。
湘君也乐得和他耍,扯了几根狗尾巴草编了几个手环给小娃娃带着。
马蹄踢踏,庄稼地里的人都伸着脖子抬着脑袋朝路上望去,锦绣棕袍翻飞,乌黑长发因没着髻而飘飘荡荡,胯下一头枣红骏马,马蹄溅起冬日的碎草冰凌,姿态昂然。
湘君只觉得那人身形有些熟悉,待身影近了,她一懵,怎么周弘跑来了?哪儿哪儿都有他,她都要跟他偶遇出毛病了,垂下脑袋去,又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应该不是过路,那么那个“俏公子”是他咯?那她的山茶花是卖成钱,还是送给他就成了?她搅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恩人啊,上辈子就托你烧了我,这辈子你就老阴魂不散,连我的钱也要算进去了。”
惜月也歪着脑袋:“这是清河王?”
湘君干巴巴一笑,可不是吗?!
缰绳一勒,马蹄一停,停在庄子口,他牵着马,给马脖上顺了顺毛,余光扫见穿着花裙子坐在田埂上的湘君便偏了脑袋。
“公子。”
周弘回过头来,张管事正满脸堆笑:“你来了,正好我家大小姐来了。”又向身旁的张妈道:“快将大小姐请过来。”
张妈点了点头朝田埂上走去,周弘目光又飘去田野,嘴角挽起一抹好笑,随即收回眼光,将马拴在梧桐树上,随着张管事朝屋内走。
湘君带着满腹的怨念,慢吞吞地朝庄子里去,方进堂中就见周弘端着盏茶抿着,他瞧见她进来先笑了倒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