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自入了自己的座位,王月娥迷迷糊糊看了她一眼,软软糯糯唤道:“周待诏,你怎么才回来?”
平日里女帝唤待诏去,一般是念一段就好,也就小半个时辰,今日湘君去了一个时辰,王月娥等得都打瞌睡了。
湘君道:“左武卫将军来了,陛下留我在那儿听了两段逸事。”
王月娥猛地醒来,睁着大大的眼睛,脸色有些发白:“陆将军来了?”
湘君点了点头,见她神色忽变,也有些疑惑,又以为自己多心,眼光却扫见王月娥紧张地捏着手里的册子,顺口就问:“怎么了?”
王月娥听她问来,神色松了松,略有掩饰状地低头,支支吾吾道:“没什么没什么。”
湘君看她有心掩饰,自己也实在没有好奇心去挖出人家的私密事,也就点了点头,假装自己被骗到了,抽了一卷典籍垂眼看着。
王月娥又瞧瞧来看湘君,见她一心一意看书,仿佛未曾察觉到自己的紧张,这才放下心来。
日暮时分,斜阳零落在台上,赤脚行进侧殿,衣摆下方一片紫金花金丝盘文在行走间泛起动人碎光。
湘君正与王月娥收拾打整,准备出宫回府,转头即见头发半散、长簪斜横的陆乘风,王月娥缩了缩肩膀,朝湘君身旁靠了靠,湘君皱了下眉头,王月娥在怕这个陆乘风?
她无知者无畏,依旧是按照礼制朝陆乘风弯腰揖礼。
陆乘风抬手来扶她,她闻见一股子女子软香味,莫名想到这陆乘风和女帝在阁内心头生出些尴尬来,也缩回了手臂。
王月娥也行礼,陆乘风将王月娥打量几眼,王月娥目光躲躲闪闪,似乎有些畏惧,陆乘风却不再看王月娥,反而来看湘君,眼中有几分兴味:“今日我听你诵经很是悦耳,我也在佛前修行过几日,不知日后可能与你论佛经。”
殿中一片静默,横影之下,王月娥动了动,望着陆乘风欲言又止。
论佛经?他陆乘风什么人,在宫里横行之人,想得起与她论佛?她若是应了,指不定要吃亏,她若是不应这过不了几日就要吃亏了。湘君忖度过一阵,睫毛微动,柔美的脸蛋稍稍仰起:“既是同僚,理当如此。”
陆乘风一阵口赶舌燥,连笑道:“好,咱们就这般定了。”
一时间几人再无话,女婢进来说女帝醒了,陆乘风才抬脚出去。
湘君和王月娥也快快收拾好,出殿而去,殿外斜阳坠下,长风卷来,让人颇觉舒适,王月娥望了左右无人,捉了她的手臂,轻声道:“这几日你小心些,陆将军不是善茬。”
湘君:“他会怎么为难我?”
王月娥呼地一僵,日光横斜之下,她脸色白如清雪,像是有什么在敲她的魂魄,匆匆道了句:“此话你就当我没说过!”说罢,抬脚嗒嗒地跑了。
湘君瞧去王月娥急匆匆的背影,沉下了眉头这个陆乘风到底打了什么主意?王月娥又为何这样害怕陆乘风?
一连几日,孟成芳都唤湘君前去诵经,引得一旁的王月娥感叹:从中书省调过来的就是不一样,连诵经都要格外讨人欢喜一些。
每到此时,湘君总不知道自己是该骄傲还是该苦闷,她比王月娥得宠,可她这得宠好像又并没什么用,她私底下谓之为“伪宠”,且伪宠的那段时日里,她还要时不时见到陆乘风这个麻烦。
这日,诵经半章,宫婢来报,清河王前来。
伏在榻旁的陆乘风从从容容起身受宫人从另一方门引出去,仿佛早已习惯一般,而女帝眼皮也不抬,依旧假寐在榻上。
湘君嘴里顿了顿,又继续诵经。
帐子撩开,周弘朝孟成芳一拜,嘴里唤了句“阿娘”,女帝才睁开眼,面上浮现出几分慈爱,向他招手。
周弘行来,受人垫子,跪坐上去,脑袋半偏着看湘君,嘴角噙起一粒笑。
女帝看他这不遮不掩的神态,心头明白几分,旋即笑道:“怎么,你到朕这儿来是来听人诵经的了?”
周弘微微一笑,转过头去对着女帝:“我若是真要听她诵经,何须到宫中来?阿娘还当我是那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不成?”
他这话与女帝亲近,与陆乘风不同的是,陆乘风带着无尽的谄媚,而周弘则是亲昵和善的。
女帝也被他逗得笑了,撑着手臂坐起来:“你不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哪里会为了女人一时昏了头!也不知道是谁十七岁去逛洛阳鎏金阁,为个红牡丹,顶着皇子的名头在外浪荡行酒令,差点儿被你父皇打断骨头。”
这又是六七年前的那笔旧账,周弘那时候也多少年稚气,凡事都赌个最好的,连女人也不例外,又听说鎏金阁红牡丹生得极美,也就去逛了,这一去就惹了不少事出来,回了宫中,就被先帝结结实实招呼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