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自称是邙山派的弟子,邙山派的弟子个个惊疑,都在面面相觑,心中想道:“这个‘同门’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刺耳非常,似乎是故意捏着嗓子说话!谷之华起初也非常纳罕,旋即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人,芳心忐忑,又喜又惊,她极力抑止了激动的情绪,淡淡说道:“也好,你未曾出过道,就让你借这个机会磨练磨练吧,小心去向教主讨教几招!”
天魔教主冷笑道:“谷掌门,你也忒小觑我了,我只配向贵派一个未出过道的弟子叨教么?”
那汉子不待谷之华答话,立即也冷笑一声,紧接着天魔教主的话语说道:“教主,你是为了替令姐出头,我是为掌门效劳,有哪点不合武林规矩?我固然未曾出过道,教主你也不见得江湖上有什么名头,怎见得是辱没你了。”
天魔教主身负绝技,但她在江湖上从未露面,知道她的人的确也还不多。这个人的话意即是说:“你也不过是个初出道的人。”天魔教主听了,勃然大怒,冷冷说道:“好吧,你要替贵派掌门下场,我已献拙过了,你也得先露出一手瞧瞧。”
这等于出了一道难题,除了谷之华之外,邙山派的人都在为这汉子发愁,心里想道:“天魔教主掷杯裂案,还有什么功夫可以将她比压下去?”
那汉子却是神色自如,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这末学后进,哪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功夫,我先侍候你喝一杯茶吧。你远来是客,茶也不喝一杯,这未免太不给我们面子了。”
天魔教主冷笑道:“可惜这一杯已取不出来了,你再倒一杯来吧!”她说这话,一来是挖苦邙山派无人有此能为,二来是想折辱这个汉子,并想在他端茶的时候,再炫神功。
不料那汉子笑了一笑,紧接着又道:“一茶一饭,都当思来处不易,岂可暴殄天物。我还是想借这杯茶奉敬贵客!”
话犹未了,只见他手臂一抬,向那张桌子遥发一掌,但听得“轰”的一声,那张紫檀木桌子,登时裂开,那杯犹自热气腾腾的茶杯飞了起来,那汉子以敏捷无伦的手法,在茶杯上一弹,那个茶杯平平稳稳的向天魔教主飞去!
所有在场的人都吓得呆了,用劈空掌击裂桌子,这已经是足以震世骇俗的功夫,桌裂而杯不碎,茶也未曾溅出一点,这更是难以思议了!这手功夫比之那天魔教主的掷杯裂案,不知要高明几倍!
邙山派的弟子之中,如白英杰、程浩等人都是经历过许多大场面的,当年千障坪之会,天山掌门唐晓澜恶斗孟神通,他们也曾在场,如今见了此人的绝顶神功,更是惊疑交集。心中想道:“以此能为,只怕唐大侠也未必能够!他却为何要冒认本派弟子?”
就在众人惊疑震撼之中,只见那个茶杯已飞到了天魔教主面前,天魔教主把手一招,茶杯的来势缓了一些,她双手平伸,把茶杯接了下来,道声:“多谢赐茶!”一口喝尽。但她虽然接下茶杯,却已跄跄踉踉地倒退了几步,气焰登时大减!
天魔教主将茶杯一摔,江南一跃上前,将茶杯接到手中,轻轻放下。笑道:“你比不过人家,也不必动怒呀!”幸而天魔教主见那人的内功远胜自己,不敢再行卖弄,消耗内力,这一摔只是因为忍不着气愤,随手摔出的,那人也早已看出,她摔杯用的不是重手法,所以放心由江南去接,让江南乘机挖苦了她一顿。
天魔教主当然不会再理睬江南,她茶杯一摔,刷的一声,佩剑立即出鞘,指着那汉子道:“阁下的内功造诣果是不凡,不必再比了。不知阁下可还愿意替代贵派掌门,让我再叨教你们邙山派的几招剑法么?”
那汉子仍是木然毫无表情,淡淡说道:“教主不嫌我这个无名小卒不配,让我得以领教高招,在我是求之不得。主不僭客,便请赐招吧!”
可是那汉子双手空空,随身也没有佩带刀剑。白英杰选了一长柄剑,走过来道:“师弟,接剑!”白英杰这时亦已隐约猜到此人是谁,他这一声“师弟”,实是为了免那天魔教主起疑的。
那汉子摆了摆手,说道:“我气力不够,用不了这样沉重的长剑。我自己会选合手的用,白师兄不必为我操心。”
邙山派弟子中,路英豪是个心眼儿的人,一听他如此说法,立即嚷道:“快把兵器架推过来,让这位师兄选择。”
话声未了,只听得那汉子一笑说道:“无须多事了,我已找到合手的兵器了!教主,请恕冒昧,我要向你借一样东西!”
天魔教主心头一凛,反剑一削,但听得微风飒然,人影一闪,那汉子已掠过了天魔教主的身边,路英豪定睛瞧时,只见那人的手上已多了一件亮晶晶的东西,就在这时,那天魔教主已是一声怒喝:“小子无礼,欺我太甚!”登时剑光如练,向那汉子疾下杀手!
这时众人方始看得分明,那汉子双指之间挟着的,乃是一支五寸来长的碧玉簪。他将玉簪一指,微笑说道:“放心,我不会损坏你的,暂借一用,又有何妨?”原来这支玉簪,正是他从天魔教主的头上取下来的。
天魔教主的剑法有如暴风骤雨,就在那汉子说话之间,她已接连攻出了七招,每一招都是指向对方的要害穴道,可是,奇怪得很,也不见他怎样躲闪,在旁人看来,天魔教主这连环七剑,每一剑都似乎已刺中了他的身体,而他却是毫发无伤!只有功力最高的几个大弟子才看得出,每当剑锋就要戳中他的身体之时,便向旁边滑出少许,但也要极为细心才看得出,若然骤眼看去,便只见剑光交叉穿插,就如同在他的身上戳过一般。
那汉子忽地“噫”了一声,声音中似乎充满无限诧意!就在这时,那天魔教主也“哼”了一声,似乎已识得那人的来历,叫道:“好呀,你……”尖峭的声音在“你”字上打了一个盘旋,忽地话语一收,剑法突变,剑光起处,就似荡起一圈长虹,将那汉子前后左右的退路全都封住!
白英杰看得惊奇不已,原来在唐晓澜的弟子钟展和他的甥女李沁梅结婚的时候,白英杰是代表邙山派前往观礼的人,在那次婚礼之中,厉胜男曾闯来捣乱,与天山掌门唐晓澜比试剑法,白英杰虽然不是剑学名家,但对厉胜男那手剑法还有些印象。
如今他看了这天魔教主的连环七剑,不觉心中一动,似曾相识,再看了她这一招“神光离合”,更是可以确然肯定:那就是厉胜男所用过的那套剑法!他还记得,当时在厉胜男用到这招剑法的时候,唐晓澜也曾赞过一个“好”!
这汉子未曾赞好,但却又微微的“噫”了一声,似乎突然呆了一呆,天魔教主这一招“神光离合”何等厉害,就在这瞬息之间,那道光环已向他头顶罩下。
好些邙山弟子禁不住失声惊呼,可是,就在他们惊叫声中,只见那汉子将玉簪一指,一线碧莹莹的光华,突然从千重剑气之中透出,刺向天魔教主的面上双睛!
喧哗呼叫之声顿然停息,这时不只是白英杰,邙山派的其他弟子也都惊得呆了,不但因为那汉子用玉簪使出剑法,奥妙神奇;而且因为他所用的这一招,正是邙山派祖师独臂神尼所创的——“玄女剑法”中的一招“玉女穿针”。
玄女剑法乃是独臂神尼采自古谱,再别出心裁,所创造的一套适宜于女子所学的剑法,因为女子气力较弱,所以玄女剑法不以刚猛见长,但却极得轻灵翔动之妙,邙山派中学这套剑法的十九都是女弟子,而以谷之华的造诣最深。
如今这汉子用玉簪使出玄女剑法,正合乎这套剑法的路数,姿势美妙之极,当真就有如女子绣花,穿针引线一般,精妙之处,难以言宣,莫说邙山派的男弟子瞠目结舌,所有的女弟子也都自愧不如,心中想道:“即使是由谷掌门使出此招,最多也不过如此!”
谷之华心弦颤抖,暗自想道:“这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嗤”的一声,天魔教主蒙面的那幅轻纱,已给玉簪挑下!
顿然间,众人的眼睛一亮,但见这天魔教主玉貌花容,肤光如雪,面部的轮廓虽有几分似那缪夫人,但却不知要比那缪夫人美数十百倍!
就在此时,天魔教主一声叫道:“好呀,金世遗,你替你心上人撑腰,干脆把我杀了吧!”
那汉子呆了一呆,叫道:“你,你是厉姑娘的什么人?”
天魔教主怒道:“什么厉姑娘?你连妻子也不认了么?厉祖师,你死得好冤枉呀!”
那汉子叫道:“喂,喂,我有话和你说!”天魔教主掩面啜泣,已自飞身抢出大门,邙山派弟子知道是金世遗,每一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金世遗身上,谁都没有拦阻她。眨眼之间,已听得天魔教主的声音在外面说道:“要吗,你就杀我,我不和你这负心汉子说话!”
那汉子踌躇片刻,他看了谷之华一眼,似乎在感到取舍两难,却忽地大叫一声,径向门外追去,并且喊道:“喂、喂!你恨错了人啦!你的碧玉簪我还给你!你听我说呀!”
谷之华芳心大疼,金世遗竟然不顾她而去!看来他把死去了的厉胜男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只因为这天魔教主奉厉胜男为祖师,他就要向她求饶赔罪!
邙山派弟子都愤愤不平,谁都不去追他,只有江南大叫道:“金大侠,金大侠!回来呀!”
就在这时,忽听得有个爽朗的声音笑道:“江南,我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随即听得“蓬”的一声,那汉子给震得直退回来,有一个人如影随形地跟在他的背后!
江南睁大眼睛,呆若木鸡,他见到了金世遗,反而叫不出来了。原来跟着那汉子进来的人才是金世遗!
这真是大大出乎众人意外的事情,在此之前,谁都以为那汉子就是金世遗,哪知竟然不是。
那汉子笑道:“金世遗,你来了那就该让我走了!”
金世遗却拦住了他,质问他道:“岂有此理,别的也还罢了,你为什么假冒我的名头,偷上邙山?”
那汉子怒道:“笑话,你金世遗有什么了不起,我姓文的要冒你的名头?你问问他们看,我冒了你的名头没有?我帮了你好朋友的大忙,你不道谢也还罢了,居然还出口伤人?”
江南说道:“金大侠,他说的话倒是真的,要不是他,咱们谁都打不过那个天魔教主。他也没有说过他是谁。”
金世遗摆了摆手,说道:“江南,你哪里知道他的阴狠厉害!”“哼,你当我不知道你的用意吗?看剑!”后面这两句是冲着那汉子说的,话声未了,但见剑光耀眼,已刺到了那汉子的面门!
那汉子哈哈大笑道:“金世遗,你打不过我,要借助宝剑之力么?好吧,你不怕天下英雄耻笑,尽管刺吧!”
那汉子双手空空,金世遗用的却是厉胜男遗留给他的那把裁云宝剑,金世遗这一拔剑,连程浩、白英杰等人都觉得有些过分,心里俱是想道:“以金世遗的武功,当今之世,还有谁是他的敌手?为何却还要不顾身份,用宝剑来对付赤掌空拳!”
众人心念未已,只听得砉然声响,如裂厚革,金世遗已把那裁云剑掷出,哈哈笑道:“你的面皮太厚,我是要划破你的面皮,让大家瞧瞧,也好让他们认识你,以后也有个提防!”
却原来金世遗这一剑并没有伤及那汉子分毫,只不过划破了他的面具。
江南猛地一怔,这汉子的相貌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再一想便想起来了,是像那个替和珅押运珠宝,中途遇盗的那文公子。不过这汉子年纪较大,颏下比那文公子多了几根须子。
这汉子素来知道金世遗是个自负的人,所以才敢坦然无惧的以赤手空拳面对他的宝剑。他是料准了金世遗不会用宝剑刺来的,却想不到金世遗和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并未伤他,却划破了他的面具。他刚才用玉簪挑开天魔教主的蒙面轻纱,如今却给金世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揭开了他的庐山真面,不由得勃然大怒!
这汉子面如冠玉,举止温文,看来倒似个儒雅书生,所以当他现出了庐山真面之后,连江南也对他有几分好感,心里想道:“这人没带半分邪气,怎的金大侠却把他当作坏人?”
江南正自心里嘀咕,忽见他双眼一睁,怒气勃发,霎时间,他那俊雅的仪容也都变了,脸上罩着一层青气,两道眼光有说不出的狠毒,他正面对着金世遗,但在他四周的人们,也都感到他眼光的威胁,江南更是不由自已地打了一个寒噤。
只听得那汉子阴恻恻地笑道:“金世遗,往昔你来到我的未名岛,我总算将你当作客人招待了;如今我来到邙山,你也算得是半个主人,岂可如此无礼!”
金世遗剑眉倒竖,也冷笑道:“文岛主,我正要报答你那番厚谊隆情,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