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昏,琼花飞雪中,常有喜双眸莞尔一弯,如一池震碎的秋波,霎时跌进了一揽星河,被冻的红扑扑的笑脸瞬间灵动起来,几分狡黠,几分乖张,几分温和……还有几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成熟泰然。
那笑容太令人匪夷所思,凤其禛愣了片刻,两眼一转,窗外早没了半个人的影子。
他眯起长眸,静静望着窗外落雪,睫如蝶翼,自眼裣下垂来片葳蕤的淡青色光晕,火烛跳动间,愈发显得他眼底那一片看不穿的隐晦不明。
相府三小姐吗?还真是有点意思。今天的这出戏越来越精彩了。
凤其禛精致的脸上渐渐攀上一抹玩味的笑意,如被人遗忘的荒庙里供着的那一尊俯瞰众生的菩提,端庄且阴森。
“小王爷,您……您怎么……自己一人人在这坐着呀?”一女子袅袅婷婷的轻移莲步,兰气含着香露,柔柔扑到凤其禛的耳畔。
眼前这位女子一袭淡紫色的曳地华裙,百花穿蝶的细密针脚绵延迤逦在裙摆一周,外罩红狐狸毛的镶珠坎肩,罗带轻飘,环佩叮当,盈盈身段,婷婷风姿。眉如远黛描,眸若星河染,当的上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此时正微颔着头,素手绞弄着丝帕,颊边轻粉,两朵梨涡若隐若现,一派女儿家娇羞的局促不安。
这位美人,正是整个丞相府中最引以为傲的常府大小姐常沁。
凤其禛恍惚回过神,不禁失笑,才发现自己竟被一个破破烂烂的黄毛丫头圈了这么久的心绪。
常沁见凤其禛丝毫不理会自己,竟兀自笑起来,心中受挫,面上却依旧笑得温和动人,轻声询问道:“王爷怎么了?”
凤其禛这才注意到站在跟前一朵牡丹花似的大小姐,墨眸一过,只不痛不痒的扫过常沁,甚至没多看半眼,淡淡道:“无事,只是刚刚在窗外看到一只小野猫。”
方才常沁朝这位体弱多病的小王爷袅袅走来的时候,已经激起了席上大部分青年才俊的羡慕嫉妒之心,如今美人主动搭话,怎奈这小王爷还是一副不解风情的咸淡样子,众位公子哥们眼里看向凤其禛的恶意更是疯狂滋长,甚至还有些自命不凡的公子们为博取芳心,化解尴尬,一波接一波的拥出来,纷纷邀请常沁吟诗作画,赏花煮酒。
常沁被围堵的水泄不通,面上有几分微红的尴尬,依旧笑的得体,边温声抚慰着众人,边透过人影缝隙不住朝凤其禛投来施救解围的感恩目光。
怎奈美人两眼中都急得蓄出了惹人垂怜的半汪清泪,凤其禛仍事不关己的捧着手中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微微侧头望向窗外的一片银白,眼中却是一片虚空。
穿梭在人流中左右逢源的常远道正好看到自家最宝贵的女儿如买菜一般被一群纨绔竞相争抢邀约的场景,心头血气一翻,气青了半张脸。然位居相位的高贵容不得他不要脸面的破口大骂,常远道生生压下心口这团火气,不动声色的走回白玉高台上,“院外白雪飘飘,梅花滚香,正是赏梅赏雪的好时候,请诸位移步梅院去,那里早已备好祈福用的香火。”
他说着满面笑容的掬起手,朝殿下做了个请揖。
众人不敢忤逆相爷的意思,只得曲意奉承了几句,便蜂拥而至的踏出了门。
常远道满面慈爱的朝远处的掌上明珠一笑,常沁尚有余惊的拍了拍心口,才意识到正是父亲的机敏,这才不露声色的为自己解了围,遂回之乖巧一笑。
这个出色的大女儿,是奠定常府百年根基的最大筹码,他身为父亲,自然不舍得让那些凡间浊恶污了她那双明媚动人的眼。
常沁垂头丧气的望了眼凤其禛,见他依旧面色淡淡的望向窗外,似乎对自己的存在并无兴趣。她偷偷循着他的视线越过去,却发现除了寂静飘落的雪花,别无其他。她轻轻叹了口气,明艳的脸上似蒙上了层惆怅的阴郁,便由丫鬟搀扶着出了门
这时,一位青衣侍卫从不起眼的位置疾步到凤其禛跟前,提剑一拜,正声道:“主子,夜深雪大,府外已备好了马车,请速速回宫吧。”
凤其禛似乎没听到他的话般,只微微收回停驻在风雪中的视线,轻扬起手,慢条斯理的晃了晃手里捏着的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