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梨云见对方没有恶意，跟着他再次坐了下来。</P>
“……之前我们听枭的话，搬了家。但你也知道，没过几年就有了战乱。我们就又收拾收拾，开始躲乱……这不就到了这边，雨薇他们在另一座岛，我带着兄弟们就在这几座岛之间先做着搬运活，挣些钱。”</P>
“虽然这些修士看不起人，但给的钱确实多，我们准备先干个两三年，有了积蓄，再另起山头。”</P>
燕鹰说着，看了她一眼：“你到这儿……是因为枭吧？”</P>
梦梨云一愣，意外地看着他。</P>
“本来我们是不接这个岛的活的，但前段时间听说了，之前负责这边的龙头正好有了病，要休养一段时间，我们就先接着干了。”燕鹰解释道。</P>
“……所以，你们是因为——”</P>
“你等一下。”燕鹰说着，起身进了船舱，从里面捣鼓片刻，拿了什么东西出来。</P>
“对了，我伙计呢？”燕鹰走出来，随口似的问了句。</P>
“我给他放岸上了。”梦梨云想了下自己丢人的地方，把地方告诉了他，“怎么了？”</P>
“没什么。”燕鹰摇了下头，“接着。”</P>
梦梨云接住他扔过来的东西，发现是一张布。</P>
“这是我们几个画出来的地图，你看看。”</P>
梦梨云愣了，打开就着旁边的灯火看了几眼，又根据今日自己探查的几点，确定了这张地图的真假。</P>
“你——”梦梨云抬头看他。</P>
“根据我们推测，枭应该在这个位置。”燕鹰点了点地图上的位置，和她道，“我们搬到这儿之后，孩子又被路过的修士看上了，这小子不甘心，没和我们商量就跟着进了山门，但到现在还是个看门的……”</P>
燕鹰说着，似乎有些无奈：“他也就是跟着人家学了点儿护身的东西，出了事怎么报告给上面的人……就被扔去看地牢的门了。”</P>
梦梨云听到这儿，心脏开始猛烈的跳动，她盯着燕鹰，一时有些不敢相信他话中的意思。</P>
“也算不好意思，毕竟儿子还在里面，我们也不能做什么……”燕鹰挠了挠头，说起这个还有些惭愧，“当初枭也算帮了我们，结果被抓住了那么长时间我们也没有去救他……”</P>
“……不，没事的。”梦梨云知道枭不会怪他们，看着手中的地图，一时间兴奋地手抖。</P>
“我儿子说，他们门里有法阵，不管是什么，只要有东西进去，里面的人都能知道。”燕鹰又想到什么，“那法阵范围极广，极其敏锐，连一只蚊子都能察觉。”</P>
梦梨云皱起了眉。</P>
“这个……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解决。”燕鹰摇了摇头。</P>
梦梨云沉下眼帘，盯着手看了片刻，想到什么：“那地下呢？”</P>
“地下？”燕鹰一愣。</P>
“对，从地底进去呢？”梦梨云问道。</P>
“这……我不太清楚。但挖地道要费很大的功夫吧？”燕鹰迟疑。</P>
“挖个小洞就可以了。”梦梨云练过缩骨，盗洞什么虽然很久没挖了，但基础还在，“我这两天试试。”</P>
燕鹰看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劝说，转了话题。</P>
“你们这些年过的怎么样？我听说了，好像是因为他杀了一个山门的人……但我并不觉得他会做出这种事。”</P>
“我也是……”梦梨云说着， 沉下了眉，声音越发小了，“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傻的事呢……”</P>
燕鹰见状，便知他们中出了什么变故，没有贸然开口，静静等了她一会儿，等她从失落的情绪中透露出，才接着道。</P>
“你准备怎么办？”</P>
“我想把他带出来。”梦梨云早就想好了，“无论如何我也要试试。”</P>
说完，又想了想，扭头冲他道。</P>
“那你的孩子……”</P>
“出了这种事，应该算看守不力。”燕鹰移开目光，“最多也就是被逐出来吧？”</P>
梦梨云听此，皱了下眉，刚打算说什么。</P>
“我明天就和他说说，你放心，当天就能得到消息。”</P>
“我——”</P>
“别担心。”燕鹰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冲她笑了，“好歹我也叫你声妹妹，这哥哥顺手能帮的忙是肯定要帮的。”</P>
梦梨云一怔，眼神微动，泛起水光来。</P>
他们都知道，这不是什么顺手帮的忙。</P>
但梦梨云没说什么，扯着嘴角笑了笑，向他道了谢。</P>
梦梨云收回目光，不敢去看燕鹰面上爽朗的笑。</P>
……</P>
梦梨云并没有完全信任燕鹰。感动归感动，但万一燕鹰骗了自己，或是和那仙门暗地通了气，那自己就得遭受不可想象的损失。</P>
于是梦梨云留了个心眼。幸好，燕鹰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和她相处的这几天没有任何仙门的人到来，而执行计划时也相当顺利。</P>
她从半山腰打了个洞，挖了两天，期间不停地找位置测距离，在打通的那一刻，一份欣喜不自觉涌入心头。</P>
地牢，潮湿且阴冷。</P>
那无缝不钻的凉气森森扎进皮肉，穿过骨缝，将全身上下冻了个遍。</P>
梦梨云还没从洞里探出头，便忍不住搓了搓胳膊。</P>
她试探地钻出脑袋，看了看四周。她打洞的动静虽然不大，但在这幽冷寂静的地牢中还是相当清晰。</P>
口打在了两边牢房相隔的过道上，借着昏暗的油灯，她依稀能看到两侧的牢房中不少人探出了头，用一种颓废而好奇的眼神看着自己。</P>
这感觉很奇怪。</P>
梦梨云甩了甩脑袋，从洞里钻了出来。</P>
根据情报，她很快找到了枭所在的牢房。</P>
和其他牢房不同，这间牢房是用精铁打造，四周严严实实，只留上下两个滑动的小窗口用来打量递食。</P>
梦梨云轻轻拉动上面的窗户，往里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被绑在架子上的枭。</P>
此时的枭衣衫不整，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头发乱糟糟的，头颅疲惫地垂着，看不清面貌。</P>
这副狼狈至极的样子让梦梨云红了眼，她颤抖着手，拨开房间的门——钥匙是燕鹰的儿子给她的——来到了他的面前。</P>
枭像感觉到什么一样，抬起头，却没有看到她。</P>
梦梨云愣愣地盯着他紧闭的双眼，如鸦羽般浓密轻长的睫毛被鲜血浸染，手指止不住伸向他的侧脸，颤抖着抚摸着。</P>
“梦梨云？”</P>
枭开口，原先清冷的嗓音变得喑哑不堪，喉咙似乎受到了严重的伤害。</P>
“我……我现在就带你出去。”梦梨云听到声音，才大梦初醒地伸手，去解他手腕上的绳——不对。</P>
梦梨云手指又是一颤，目光颤栗地望向被钉子贯穿的手腕，眼圈红的滴血。</P>
“对，对不起……”梦梨云嘴角扯着，一时竟不敢碰那枚钉子。</P>
枭微微侧头，张张嘴，想说什么。</P>
“快，快走！”</P>
突然有人闯了进来，梦梨云猝然回首，见是燕鹰的儿子。</P>
那小子如多年一样，皮肤还是有些黑，眼神却和他的父亲一样明亮。</P>
少年面露焦急：“这间牢房被人下了禁锢……该死，我竟然不知道这件事——他们现在要来了，你们要赶紧离开，快点！“</P>
梦梨云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回过头，刚准备咬牙将枭手腕的钉子拔出，却见他猛地用力，自己硬生生将一只手从上面拽了下来。</P>
梦梨云愣住了。</P>
枭的手腕被血染成一片，脸上却没有半点变化，微微抬手，从后颈掏出一把黑色长刀，将其塞给了梦梨云。</P>
“拿着它，去邙山找我师父。”</P>
“什么？”</P>
枭嘶哑着嗓音，重复了遍。</P>
“拿着它，去——”</P>
“要去你自己去啊！”梦梨云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忍不住嘶吼出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P>
枭被她吼的顿了下，却没正面回应，微微侧开脑袋，避过她的目光。</P>
少年见这场景，也不知道该怎么做。</P>
“我不会有事的。”枭伸手，用那血淋淋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像是安抚一般，“相信我。”</P>
“我——”</P>
“你就听我一次吧，好吗？”枭的声音突然有些颤抖。他抬起头，睁开只剩两窝黑洞的眼睛，直直盯着梦梨云。</P>
“这么多年了……听我一次，好吗？”</P>
梦梨云像被什么捏住了喉咙般，说不出话来。</P>
“我不会有事的。”枭又重复了遍，冲她轻轻笑了下，“相信我，就听这一次话，好吗？”</P>
枭用哄孩子的语气，轻声说着。</P>
“我相信你，所以我把它交给你。你把它带回邙山，找我师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