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突然倒地的女孩还在喃喃着什么,宛如即将死去的轻禽发出的最后哀鸣。
柳卿风怔怔看着气悬如丝的女孩,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他本是听闻墨寒殇家里遭遇变故,也是担心好友,一路追寻踪迹找到这边,却发现这二人的打斗,本以为是风如棠在欺负小孩,却不想……
柳卿风从小到大的教育告诉他缚尸者应当赶尽杀绝,绝不能对其心慈手软,他也见识过许多缚尸者酿成的惨案,死者惨烈的模样光是看到就令人心惊。
他应该杀了她的。
柳卿风心想。
哪怕是个孩子,哪怕是个不过十岁的女孩……
明明已经确定了的,从方才她古怪的进攻和血红的瞳眸,都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
她就是缚尸者。和那些丧心病狂的修者一样,学习着令人发指的不祥血术。
柳卿风指尖微微颤抖,眉头越皱越深。
再者说,她刚才也毫不犹豫地对自己出了手,那脖颈上的烙痕……
他是见过的。
一次跟随父亲剿灭那些缚尸者组织时,他亲眼见过其中一人在逃亡时朝着旁边一无辜百姓发动了这个术法。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那被连累的可怜人的头颅就像乍然落地的西瓜,爆了个粉碎。
——所以,她刚才是起了杀心的。
柳卿风抿唇,眸色愈发晦暗。
他应该动手的,这是最佳时候……
可——
柳卿风手臂微微颤抖,脑中不自觉回忆起之前的画面。少女那温和柔软的笑容……
柳卿风闭了闭眼,扭过了头。
风如棠看着抽搐的仇璞玥,先是一愣,随即狂喜。
缚尸者就是会这样啊……也算是报应了,因为杀了那么多人啊。
风如棠嘴角咧开一个笑容,目光烁烁,势在必得。
在场三人,仇璞玥的大脑已经完全成了一团浆糊,根本无法思考。另两人也都陷入各自的情绪之中,警惕性自然而然降到了最低。
以至于他们并没有察觉到头顶树冠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个黑影。
“……真糟糕啊。”
尹玺晦蹲在枝头,冷眼看着下面的情形。
来迟了。
尹玺晦手指微蜷,暗啧一声。
她那个状态,明显活不了了啊。
尹玺晦望着下方已成血人的女孩,皱着眉头。
仇璞玥和他提起过,以她现在的实力,过多使用血术就会遭到反噬,描述的情形和她现在的状态完全吻合。
尹玺晦记得她同自己说过,一旦这种情形出现,除非有远超于她的人为其调理筋脉,或是强压下澎湃的血液,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远超于她的……至少也要玄境,树下两人应该都吻合,但明显两人都不可能来帮她。风如棠就不用说了,柳卿风……能指望他不出手就不错了。
没救了啊……
尹玺晦暗了暗眸色,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仇璞玥缚尸者的身份已经暴露,如果光是风如棠便罢了,加上他可能还有击杀的可能,但柳卿风……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尹玺晦一直这么觉得,但要杀柳卿风肯定是做不到的,而且现在仇璞玥已经要死了,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暴露自己属实没有必要。
尹玺晦想到此,黑眸静静盯着下方的女孩。
虽然之前展现出和她关系亲近,但事后问起来只要说自己对这些毫无所知也能糊弄过去,就算有人怀疑没有实际的证据也绝对无法对他造成影响。
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抽身离去,她已经死定了,就算现在下去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甚至还会连累到他……
他应该舍弃。
刘海微微垂下,遮住了部分视线,尹玺晦冷冷看着树下,缓缓起身。
就趁着两人还未察觉时,走吧。
尹玺晦收回目光,转过了头。
“哈,还真可怜呢。”
风如棠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吞下一颗丹药后断掉的手竟又长了出来,指甲尖锐如刀,对着仇璞玥刺了过去。
“就当我可怜你,送你个痛快——!!”
这一刺急迅猛烈,柳卿风扭过头不忍去看,却也没有阻挡。
想象中的滚烫鲜血并没有挥洒出来,不仅如此,一支不知从何射出的冰蓝色箭矢直直扎进了她的手臂,从指尖传来的寒意凝结成冰,一直冻到了肩膀。
森骨的寒意一时竟麻痹了神经,让风如棠丧失了知觉。
“对一个女孩下手那么狠,可真是令人发指。”
少年落地,站在女孩面前,手中的金色弯弓还未消失,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对风如棠做出完美的微笑,尹玺晦眉角处暴起的青筋不受控制地抽搐几下。
——愚蠢的决定。
尹玺晦心底暗骂。
尽管心中怒火翻涌,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笑眯眯地看着风如棠,甚至摆出不解的神情。
“我记得你,不是这次大赛参赛的选手吗?难不成在比赛场下也能厮杀吗?”尹玺晦笑着问她。
“开什么玩笑?!”不知是生气还是被手上寒冰冻的,风如棠的牙齿都在打颤,怒声道,“都说了,她是缚尸者!她想杀了我!”
“可是刚才我分明看到,是小姐你在攻击她呢。”尹玺晦选择性忽略了“缚尸者”的字眼,佯装讶异道,“对一个倒在血泊中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孩出手,竟然不会有丝毫的迟疑,还真是心狠。”
“你——”风如棠怒火攻心,呕出口血。
尹玺晦抿唇笑着,突然觉得裤脚被人拽了下。
低头,发现满脸是血的仇璞玥艰难抬起了头,看着他。
“快……”
快什么?快救她吗?
尹玺晦保持微笑,没有开口。
“——快走……”
仇璞玥发觉到面前人的身份时,少有感到了绝望。
她的身体即将爆炸,以风如棠和柳卿风的修为完全不用在意,但他不一样……
仇璞玥吐出口血,奄奄一息地拽着他的裤脚,断断续续地说着:“我……要死了,你……快走……”
以他的修为,会受伤的……
眼睛已被流下的血水浸染,就连睁眼也变得困难,仇璞玥无力地咳嗽了下,绝望地闭上了眼。
听到她的话,尹玺晦愣住了。
漆黑的瞳孔似乎变得呆滞,盯着陷入昏迷的女孩整整三秒,随即浮现讽刺的光芒。
“……呵。”
尹玺晦嘴角扬起讽刺的笑容。
“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说。”
尹玺晦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愚蠢吗?
在生死之际竟然还想着别人。
如果她知道自己在树上的想法,会不会后悔刚才说的话呢?
尹玺晦不知道。